正如宁颂微之前所听闻的,苍朝初立之时,本是萧月婵自立为帝,苦心经营朝政,苍朝朝臣却不愿她一介女子当政,在迎回如今的苍朝国君,即是她的亲弟弟后,便集体上奏让她退位让贤。
没有宁颂微猜测的哗变或者争锋,只是萧月婵主动退让而已。
“你这幅神情,似是不怎么赞同我的决定。”萧月婵看着宁颂微脸上的欲言又止,失笑问她。
宁颂微摇头浅笑,“只是与皇位交替相关的事,很少有这样和平结束的。”
萧月婵看着窗外愈见绿意的风景,距离苍朝国境还有一日的路程,北方色泽鲜明的秋色,在南边,则换成了气韵柔和的青山绿水。
“他毕竟是我亲弟弟,我不想和他兵刃相见。”她顿了顿,才笑看向宁颂微,“况且,我也习惯了。”
宁颂微望着她良久没有说话,同样的事,发生在皇室弟兄之间,往往如宣明帝,萧阳樾这般,非死即活。这山河广阔,男子的胸怀能装下,女子的温柔亦装得下。
见宁颂微一直默然不语,萧月婵语气轻快,“你好似没有问过我为何知道穆清风就是萧霁?”
“……为何?”
她对此实则并不在意,但换个话题也好让自己心底的惆怅散去一些。
“中州讨伐肃州时,在战场上,他曾放过我一马。”萧月婵大方直言,“我那时觉得,马上这人气度风华如此不凡,若我找夫君,便要找他。后来我在帝位时,知道中州式微,便着人去查穆清风的去向,却只知道他失踪于大婚前,后来萧霁出现时常常戴着面具,我也是因绯卿得见一次他的真容,意识到他就是穆清风。”
宁颂微轻轻扬眉,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曲折。
萧月婵自嘲一笑,“哎,我还曾去信要与他联姻,举苍国之力来帮幽州,结果那信也石沉大海。”现在反观那时的自己,皇位也没保住,心仪之人也未得到,真是不自量力。
“天下比萧霁好的男子到处都是,你是苍国的长公主,尊贵无比,定会找到的。”
“不会再有了。”
萧月婵眸光轻轻落在队伍最前端的男子身上,带着几分小心珍藏的情意,似是以为只要她藏好,便会无人知晓。宁颂微却看到了那情意当中的汹涌,如浪潮拍打礁石,即便礁石不为所动,潮水依旧不知疲倦的卷着浪花扑向他。
她明白,任何无意义的安慰都不足以让萧月婵心中释然,曾见过一个惊艳了她所有人生的男子,之后遇见的男子再好,都无法与之比拟。
但比起这个,方才萧月婵话语中有一件事,宁颂微不得不问,“对了,你方才说,之前中州讨伐肃州,你也在肃州大军当中?”
萧月婵收回视线向她颔首,“我女扮男装,是军中校尉。”
绯卿说徐冉在军中一直与肃州大军有所联络,萧月婵既然是军中校尉,兴许能了解些许,“那时,肃州可有与中州军内的什么人有过联络。”
萧月婵敛去方才脸上为情自苦的神情,有了几分长公主的气势,“郡主,你可知道,我若同你说了这件事,于我苍朝来说,有害无利。”
宁颂微失笑,这女子情绪转变的着实是快,令她都措手不及。但萧月婵不愧是当过女帝的人,东朝内斗,苍朝只需远远观望便可坐收渔利,如今俞朝,东朝,苍朝,三朝鼎立,唯有东朝是经由兵伐战祸后建成,江山最是不稳。
可她也听出来萧月婵的话外之音,若她告诉宁颂微这件事,那她能有什么好处。
“长公主,真的甘心只做一个被皇帝随时可以牺牲拿来换取利益的公主吗?”宁颂微悠然笑着,一根一根掰开折扇玉骨,慢条斯理道,“身为嫡女,自小习武熟读兵法,甚至亲自披甲上阵,最后得到的江山却被那些迂腐老头们以‘女子不得当政’这荒唐的理由拱手送给一个纨绔,若我是你,这长公主之位不做也罢。”
萧月婵眸中光华一瞬闪过,被她垂下的眼睫悉数遮去,“长公主之位没什么不好的。”
“既然如此,明日就到国境线了,再有两日路程,也该赶到苍朝国都天命城了,南边气温湿热,我着实不是很习惯,恐怕待不了几日便要离开。”宁颂微仰头想了想,“嗯,最多两日吧。”
萧月婵脸上露出讶然之色,眸底却隐约有几分慌张,“如今秋季,天明城风清日朗,正是舒爽得好时节。”
宁颂微摇了摇头,“不过我一人离开就行,萧侯爷可以继续留在天命城。”
“你本就不该来,既然来了,到时要走他怎肯愿意留。”萧月婵咬牙从齿间挤出这句话来,最终还是没好气的瞪了她几眼,压低了声音,“我与萧侯早已说定,一月之内,他助我重登帝位,我便将与中州联络之人交给他。”
宁颂微唇边弧度愈见加深,果然如她所料,萧霁怎么会无缘无故自请去苍国出使,在如今这样朝局不稳的时间,若他不在,有任何变故都无法及时处理。从那日猎场内短暂相遇,宁颂微便知道,萧月婵善于伪装,是个心中藏有野心之人,即便知道当时宁颂微在说假话,她依然能表现的对她所说深信不疑。
这样的人,怎么甘心将帝位拱手相让。想必所谓的退位让贤,不过是一时的韬光养晦罢了。可萧霁拿到证据,会交给她吗?她想要的不是除去李琛,只是要换回李昭,若萧霁没有这些证据,那他们萧氏王府想争得帝位,想必就没那么轻易。
见宁颂微笑而不语,萧月婵更是警惕,“东西只有一份,我既已答应了萧侯,就无法再允诺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