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跟着萧霁一起,倒也不用躲躲藏藏的防着人了。
一路穿过回廊院落,两个人一前一后,静默的走在萧府的石板路上,日影西斜,将一对影子打落在地上,首尾交织,却怎么也不能融合。宁颂微抬眸看走在前面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从男子成熟英俊的轮廓中,难以想象那个曾被自己所救的少年是什么样子的,为何金尊玉贵的宁颂微,会爱上一个捡来的小厮呢?
而萧霁既然与她服下了同一种药,那他所遗忘的,又是哪些事?
心中不免会觉出几分好奇来,她不了解萧霁此人,但她需要了解。
明月楼将李昭拿在手中,配合她去查有关父亲当年被刺杀的真相,要与她交换的,就是萧霁的权位,或者说,他的命。信中曾强调过,李昭是长姐留下的孩子,是她宁愿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的外甥女。
只可惜,以宁颂微当前所拥有的筹码,根本不足以撼动萧霁的一丝一毫。若那药有解便好了,她出神地想,萧霁这样的男子,若在朝堂之上明月楼有办法对付他,便也不会让宁颂微来伺机协助了。
一阵风过,不知是哪个院落里梨花飘香,落英打着转儿落在了男子的发间眉梢,寂静宅院内,两人的脚步声一轻一重,风愈发烈了些,花散成雪被扬起在两人上方,宅院那窄暗的碧空,又纷纷扬扬的落下,女子柔软似羽的声音淡淡响起,“勇毅侯喜欢冬季吗?”
萧霁脚步停下,转首看立在风中的女子。
她唇边含着若有似无的笑,凉且淡,在春光和花雨中,眉眼稍弯着仰首看那漫天梨花,容色却比春色还要明媚。耳边似有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坠入回忆的深潭,水面荡开涟漪,有人在问他,“还未问过,你为何不喜欢冬日?”
是谁的声音,为何与眼前的女子如此相似?
见萧霁神色有几分不明缘由的晦暗,宁颂微便也不再等着他回答,兀自笑了下,“因为勇毅侯来自幽州,那里的冬季和其他地方都有很大不同,所以我才有此一问。”
风倏止,好似是未曾出现过。
那一瞬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从他浅赭色的眸中散去。
萧霁眉骨扬起,“郡主这两年,不也在漠北吗?”
“正因此,方才的梨花让我想到了在北方的日子,”她眸光不闪不躲,与那道冷冽探寻的视线对视着,笑意中带了些怅然。他却是不置可否,继续走在前面,宁颂微慢条斯理的絮语道,“漠北太过荒凉,不比幽州,一眼望过去是接天黄沙无边无垠,也只有冬季到了,才有一些其他的颜色,不似这城中,春色如此分明,相比一年四季,都该是不同的颜色……”
她声音悠闲,也不管他是否回应,一路讲个不停,从四季到气候,再到城中风貌都比较了个遍,直到行至侧门前,才闭上了嘴。
萧霁竟也就这样听了一路未曾打断,打开那扇经久不开的门,侧开了身子给她让出路来。宁颂微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任何不胜其扰的表现,不免有些兴味索然,“多谢。”
越是这样波澜不惊的人,才越是难以寻得一丝空隙。他就好似一座青山巍然不动,对她的挑衅或者叨扰都视而不见。
萧霁这个人,比她想象的要难接近。
宁颂微提起裙摆踏上石阶,心思重重的向外走去。
“郡主。”
温醇凉薄的声音再度响起,她停下步子回首看他。
他不过是又扫了一眼她裙摆上的茶渍,薄唇抿了抿,欲言又止的神色落在宁颂微征询的眸光中,最终摇首道,“书不必还,下次莫要再冒这样的险,不是每次都能如此搪塞而过。”
他话语当中无疑是在告诉她,她方才书楼里作的那一出戏,是他懒得同她计较,并非是他真的被她那些不入流的招式唬住了,而若是遇到的人不是他,那今日,她一定是凶多吉少。
可这不是萧霁原本想说的话,只是触到她的视线时,原本要问的话却问不出口来。
宁颂微望过来的眸光沉静,墨如点漆,在如此明媚春景当中,却如浸了寒潭冰魄,唇边的笑若有似无,与方才书楼里古灵精怪的娇俏女子好似不是同个,“这次是我欠侯爷一个人情,他日必当归还。”
她语气当中,自有一派恣意豪气,令萧霁也生出了些信她当真会还一个人情给他的念头。
他勾唇,桃花眸底笑意风流,轻抬下颌,眼眸半阖睨向她,“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