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手里把玩着那枚他从前交给徐冉,如今又交还到他手中的长宁守军兵符,漠然抬眉,“诸事皆定,大军申时才至,若侯爷没了吩咐,那本将军便去督军了。”
“还有一事。”徐冉蓦然抬眸,幽邃眸底的光带着莫名的执着。
正向外走的萧霁听到此话停了脚步,偏头看他,笑容染了几分轻狂邪肆,他似是猜到徐冉会说什么,而他胜券在握,“洗耳恭听。”
徐冉语气肃正,“我与青阳郡主之间,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官府记档在册,虽有误解但仍是夫妻,萧将军,为了郡主的名声,日后请离她远一点。”
萧霁唇角笑意冷冽锐利,“侯爷不必担心,你与她的和离书不日就会在官府重新记档。”他说完,并不打算停留,迈出了城楼。
却在望见城楼上的那一幕时,身上锋芒尽数敛去,心骤然被揪起,呼吸也乱了节奏。
一身素色衣裙的女子跪在两具尸体前,将身上那华贵绝伦的红色大氅卸下盖在那两具皮肤灰白的尸体上,用来遮盖他们残破凌乱的衣衫。她神色宁静,只是从萧霁这个方向望过去,头低垂着,几缕发丝落在身前,眸光倾泻而下,侧颜浸满了沉重悲凉。
但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做完这一切后,只安静的跪了半刻,便站起身来,让兵卒将尸体运走。
风掠过宁颂微轻盈如羽的裙角,大雪如飞絮,悄然落下。她张开手掌接住一粒雪花,抬眸,望向城墙之外苍茫天地,流云翻滚,目光遥远静谧。
那一刻,萧霁看到了她眸底深切的厌倦。
身边蓦然落下阴影,肩上一暖,宁颂微看向不知何时回来的萧霁,来不及敛起眉间怅然寂寥之色,尽数被那双桃花眸捕捉到,萧霁却恍若不觉,只替她将身上披风系紧,低声责,“又想缠绵病榻好几日才舒服?”
轻纱掩藏下的朱唇牵出一个浅浅弧度,露在外面的清眸却不见笑影,她忘记了萧霁应当看不到她的笑,“不会的。”
萧霁牵住她的手,在掌心摩挲了半刻,“去寻点东西吃?”
宁颂微垂眸摇首,“不饿。”
他凝望她一阵,似有千言万语,却最终也什么都没有说,只稍用了些力,牵着她离开城楼。一道视线附着在身上,如芒在背,宁颂微下城楼前,回头看了一眼,便只看到徐冉转身回到城楼一闪而过的兵甲一角。
萧霁带着宁颂微回到马前,手臂揽住她,提气一跃,两人便齐齐坐在了马上。萧霁圈她在怀,握住缰绳,视线轻描淡写的扫过跟来的六刃,寒锋立即会意,抬手制止其余四人跟上去。
马蹄声起,萧霁已带着宁颂微绝尘而去。
“萧霁!”她没来由地惊慌,抓住他的手臂。上一次被徐冉如此带在同一匹马上疾驰,那滋味并不好受,如今想来还是有些后怕的。
萧霁感受到怀中女子的瑟缩发抖,令马儿跑得慢了些,更稳当了些,“抱歉,可有伤到?”
她摇头,“我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萧霁口吻有几分不管不顾,“就我们彼此,在那里一直到死。”
宁颂微不知他何来的意气,不像一贯以来他的作风,倒像个不知世愁的少年,便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我二人,哪有什么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可去的。”
“当然有。”
他语气傲然,带着她一路穿过街巷,到了那个熟悉的河道上,大雪落下时,已给那河道冰面上覆了薄薄一层新雪。
直到从那残破水闸中穿梭而过后,宁颂微才隐隐明白,他所指的地方是哪里,在徐冉帐中曾看到的那个堪舆图浮现在脑海当中,天星谷的位置再清晰不过。
马儿在林间缓步前行,离宣城越远,空气当中与战争有关的气味就越淡,取而代之的,是春雪带着生机的清透气息。
宁颂微深吸一口气,满腔清寒疏散了所有愁肠,她不问萧霁这样跑了会有什么后果,今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自在,似是长久以来身上所附着的枷锁都已被抛在身后。
期间他们曾路过一条林中的溪流,已有消融的迹象,水流在冰面下泠泠淙淙?流过,便在那里暂时休息片刻,让马儿也有个喘息喝水的时机。
宁颂微见萧霁拿着剑将冰面破开,碎裂的冰中光线细密璀璨,她伸手捞起一块捏在手里,顷刻便化开,手中湿滑冰凉,她玩心忽起,趁他不留神,将冰冰凉凉的小手覆在了萧霁的脸上。
萧霁眉眼笑意张扬,将使坏得逞以后想溜走的女子轻松便捞入怀里要罚她也尝尝那冰凉刺激,她笑声清脆地讨饶,“民女不敢了!求萧将军放过民女!”见萧霁不依不饶,捞起一块巴掌大的冰块来,更是急得口不择言,“萧将军!萧四公子!萧霁哥哥!”
眼前男子明显怔忪了一瞬,笑容淡去了几分,但眸色却更是深了些,抛去手中冰块,揽着她的手更用了些力。温凉指腹拂过她秀挺的眉眼低声问,“你叫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