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
一个字掷地有声,在鱼妖几乎要把死鱼眼瞪出来的注视下,青衣男子腾空而起,立足点过数道薄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鼓台上掠去。
霎时全场哗然,雀小妖乱作一团差点撞柱,几道身影“嗖嗖”从暗处现出,万花楼暗卫紧跟青衣男子试图拦截。
娘嘞,不会真是长生天老熟人吧!
萧晚仙丢下琵琶就跑,步步生风哪还有弱柳扶风的样子。
青衣男子一人独酌时他就觉得此人必有问题,在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诡道“人”里有个完整人形已然相当显眼,能隐约透出一股清正之气更是怪异至极——在邪魔外道里正常,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但他只当是长生天的仙官不甘寂寞,私自下界寻欢作乐,便暂且放过一边,哪能想到是冲他来的!
暗卫没能拦住青衣男子几息,万花楼也没甚多口子可溜,萧晚仙不过跑了几步,就有惊魂鬼音幽幽从背后传来。
“……抓到了。”
萧晚仙浑身汗毛根根竖起,缓缓砖头尴尬赔笑,“那个,大哥你……你——”
没等他话说完,青衣男子一手持剑连斩数十妖邪法宝,一手揽着他的腰飞檐走壁,不过瞬息便从万花楼冲出数十里,徒留满堂骚乱和因传讯爆炸而崩掉的直令间。
“别走——没给钱啊啊——”
不愧是花扒皮,萧晚仙吊在半空双脚不着力,高速移动下的风呼啦啦吹得他脸生疼,乐倌的轻薄纱衣飞在天上像个白色的大扑棱蛾子。
“爹爹,有人在天上飞!”
一个小鬼被他爹举在脖子上,抬头望天。
他爹也抬头看去:“诡道地界禁万法,哪儿来的……鬼嘞个亲娘!”
万花娄外不过占据诡道西南一隅,往外是连片的市集铺子,长明的灯火驱散不见天光的暗色,若能对诡道的妖魔瘴气视而不见,也颇有几分人间烟火的神韵。
萧晚仙被人扛在肩上,稍微睁眼就见一路灼灼目光相随,“唰”一下又闭上了。
“呕——”
不闭还好,一闭眼顿感天旋地转,绑架他的人肩膀邦硬,顶得他胃里直抽抽,要不是辟谷许久,他能吐这绑架犯满身。
青衣男子一顿,把麻袋似的萧晚仙换了个姿势打横抱起,朝下方某处直坠而下。
按理说怎么也该是个风月无边的景象,奈何一人动作冷硬如铁,一人晕风面目扭曲,刚落地萧晚仙就挣脱开去,抱上棵枯树大呕特呕。
青衣男子没拦他,一言不发站在别处,冷眼旁观。
“这位爷,您怎的这般不懂怜香惜玉……”萧晚仙缓了一阵,扶着树悄摸声儿斜眼瞟那人。
之前他笃定青衣男子是仙官,如今细细瞧过,倒有几分不确定——清正气里煞气太足,不像能有功德傍身的仙官模样。
无论诡道正途,修士迈过叩灵境可得一灵相,灵相乃修士本相所化,会覆盖原本容貌身形,象征修士彻底褪去肉体凡胎、有登天之姿——好比从妈生爹养过度到天生地养。
因此,在高阶修士中,以貌取人是完全行得通的。
而青衣男子此人……恕萧晚仙不敢恭维。
倒不是丑得天怒人怨,反而面若桃李,就是那仿佛在阴暗地底爬行半辈子的阴煞气质,长生天有胆子感召这等奇人去当仙官吗?
凭他对老东家的了解,不可能。
青衣男子蹙眉看他,声音里淬着冰碴,“你如今是诡是仙?”
“!”坏了,真是前同僚!
“您真会说笑,长生天哪是奴家能沾上的,奴家生来便在这万花楼,自然是诡道中人。”萧晚仙脑中飞速运转,试图把眼前人跟自己认识的仙官对上。
这么有特点的,若是见过必定一眼难忘,萧晚仙开始怀疑自己从天上跌下来是不是脑袋着地,摔掉了哪段记忆。
——真没见过,难不成是来钓鱼的?
萧晚仙试探道,“阁下为何这般认为,奴家虽艺名里带个仙字,但自知不过风中飞絮,贱如尘埃……”
“莫要再说这等话。”青衣男子突然打断,眉蹙得更深,“你可认识……怀安?”
这是真冲他来的——萧晚仙在长生天时被人称一句“怀安仙君”,怀安是他用了两百年的诨号,这人打听贬下界了快十年的他,保准没好事。
“不认识。”萧晚仙答得异常干脆。
“算了。”青衣男子欲言又止,转身朝一旁的庙中走去。
萧晚仙这时才注意到他被绑来的地方,是一座四处漏风的地母娘娘庙。
供奉仙庙,此处已超出诡道地界。不过半个时辰便能跨越诡道人间,青衣男子实力必定深不可测,即使在仙官中也是佼佼者。
萧晚仙小步跟进去,暂且走一步看一步。
这苗破得相当鬼模鬼样,若非有地母娘娘的神像压着,指不定要生出点诡物划归诡道。
跨过门槛不过半步,萧晚仙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气。
他后退一步站到庙外,拿袖子遮住半张脸真情流露,“奴家入那万花楼不过形势所迫,签了卖身契的。家父输光了身家,母亲身患重病,还有个妹妹无人照看……”
说到情动处,萧晚仙还给背熟的稿子加上两句抽噎的哭腔。
“奴家向来安分守己、从未用诡道之术害过人,还请公子放过奴家!”
笑话,他才从长生天那当牛做马的破地方下岗十年,若这一脚莫名其妙掺和进什么大事件里,他上哪儿哭去?
万花楼虽有花扒皮,但也不过三天一场说两句软话,真正的业务是下头的暗线生意。
哪头日子舒服,他拎得清。
青衣男子转过身来,月色只照得见半截衣裳,身后通天神像作衬更显阴沉。
“……由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