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GM:红豆/Quand je serai jeune】
她是大我七岁的邻居姐姐,因为姐姐,顾亦纾成为我的少女偶像,于我作童年乃至成人的某种先驱。
姐姐太特殊了。
一直以来,都介于小孩和大人、女孩和女人、青涩和成熟之间的存在。
从有印象以来,我感到格外缤纷的记忆大多都来自于姐姐,她给我耐心又稳重的安全感,也给我无比的天真让我喜欢这个世界。
翻看曾经,11岁的姐姐是一支墨绿色的英雄牌钢笔,每每放学回家,姐姐白皙的指腹总沾着些墨迹,不脏,像是独属她的勋章。“姐姐学习非常好啊,欣欣要和姐姐学习。”那时的我这样孺慕地看着那些痕迹,埋首一本崭新的书籍里嗅闻,那是姐姐的气息,聪慧、爱笑、快意。
13岁的姐姐是一支漂亮的水蓝色笔,可以消解的天空,然后随意绘上她的天赋。把着我小小的手握紧铅笔练字的姐姐,难得显得力不从心,因为姐姐的手也很小,姐姐也还在做小孩呢。
但姐姐的手不只擅长握笔,她会握拳吓走那些无聊的恶作剧男生,挥开张扬着流风而过,指节在键盘上张扬地舞动。除了绘画,姐姐说自己真是没有天赋,所以我学了绘画,姐姐说好朋友就是这样互补。
我深深觉得,除了绘画,姐姐是最有才华与天赋的人——如果我不曾看见孕育它的本源:在一旁陪伴我看电视的姐姐在看各种课外书,姐姐会为数学竞赛题偷偷哭泣,会为钢琴课来不及复习而牺牲睡眠时间来来回回地弹奏,会为了维护阿姨而小小一个横亘在大人之间,从此放话再也不会去舅舅家。
在我幼小又忠实的瞳孔里,姐姐闯过祸,吃过亏,表现得像天才少女,在家里也做那个足够年轻、辈分也足够大的孩子。但她做孩子王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她是姐姐,肆意明媚,倔强不俗,张牙舞爪地活。
15岁的姐姐是一支朴实却能妙笔生花的黑色水笔,在将密密麻麻的黑色体x、y有技巧地填充在白纸上书写时,如同密码学家,让我不住地惊叹而向往。长大一些的姐姐虽然成熟,但还是那样可爱。她纠结自己的x和其他人写出来的不同,天生的特立独行,后来她不烦恼了,因为她的x特别又努力写得漂亮。姐姐不怕自己不同,最怕的不是自己。
有一天,我的姐姐说她要离开北京去国外做大明星,我忍着泪抱着她送给我的漂流瓶送别,在机场完全看不见时,我才哭得大声。湿热的泪水里不仅有强烈的不舍,还有懵懂的憧憬。你懂我的意思吧,好像大家都是头一回当人,面对的挑战关卡也不一样,可她像是揣着一本人生指南一样,硬生生地从一群大人与孩子之间撕出条自己的路来。
“纾纾一向是个厉害的!”大人们半夸耀半担忧地在我面前说着,再也没有人说“欣欣要向姐姐学习啊”,不知是认为这种我是学不会,还是这种我不该学。
7岁臭美拿指甲油往眼皮上涂的我,是姐姐轻柔地给我处理不适,在第二天送给我一盘漂亮的眼影;8岁放学没有等到妈妈自顾自走的我,是姐姐接到电话临时请假找到我;9岁跨年夜说没有放烟花就不完整的我,是姐姐问遍商铺和朋友,最后陪着我在零点放出地面的打上花火。
小小的漂流瓶里大概塞了五十多条:包括但不限于“离讨厌的人远远的”“像消灭boss一样消灭蔬菜”“如果对学业产生负担,也不要着急”“冬天一定要保暖”“不愿意就拒绝,哪怕对不起”诸如此类,我好像从姐姐手里获得了至上法宝,五十条青春物语伴我成长。姐姐果然是姐姐,那个说出“上课最好不要传小纸条,除非这件事真的很重要”的姐姐。
后来,姐姐很少回北京,每次回来也都匆匆忙忙的,我有时会错过,更多是舍不得。
顺利地走过中考,姐姐托阿姨给我送来了花束;结束高考,忙着续约事宜的姐姐又早早把成年礼物送到了家里,是一支漂亮的名牌包——这是我的第一只名牌包,一如既往地来自送我第一瓶香水、第一条项链,陪我挑选最适合内衣的姐姐。
其他关于她,我只能从网络讯息里收集。她过得那样风生水起,拜托,全球巨星欸,我的姐姐本就该在世界眼光里大放异彩。但是做明星也很辛苦,我知道,少女浅显的视线里也看得见那些似是而非的苛刻与磨难。
直到她回京养病,我努力在每个周末回家陪姐姐。关于她过得好不好,抛却她报喜不报忧的性子,答案也才水落石出。
即使那时的我也即将半大成人,明白了很多隐秘的原委,可姐姐在我眼里仍然是个完美的人,没有缺点,没有需要改正的问题。我严肃确诊,姐姐为此发病的源头都是遭人构陷。
姐姐说我是滤镜太深。
她说你还不了解我吗?
我说我很了解,姐姐就是会因为别人受伤甚至被迫委屈自己的人。
姐姐不说话了,她抱住了我,像我们初见时,我在等妈妈聊完天,姐姐迎面向我们走来,问候了妈妈,然后一把抱住了我,甜甜的,柔软的,像云一样落地的姐姐,其实是洋溢着天空高远的鸟儿。
姐姐对我说,她从来不喜欢小孩子,只喜欢我。我也是,我也只喜欢她。她是别人的姨姨,是别人的小姑,但姐姐永远只是我的姐姐。
姐姐正好寂寞时,我正好天真,于是我们彼此在对方的生活里成为一个标志性建筑。
姐姐有时和我说,或许她真的不该选这条路。
从区里人见人夸的天才少女,到年少离家的执拗孩子,她义无反顾地抛弃曾经,奔向未来,如今怎么能因为病痛而感到怀疑。我很伤心,不知道是谁和她说了什么,要我快乐无悔生活的姐姐,怎么能对做出选择的自己感到背叛呢?
大概是看我脸色不好,姐姐紧急迫降,说要做模特,要我给她画画。画了好几幅,有着病气的姐姐与过去不太一样,我敏锐地感知到这一点。她不像从前的玉,不像曾经的瓷,倒像是薄薄的帆船叶,与难缠的流沙河。匆匆留下矮行过,沾一身风与墨。像微微锋利的刃,求闭塞,无意却总消磨。
这样的变化是不是她发自内心想要的,我没有问,因为我知道绝不是。
漂泊,流浪,不定又掌控力不足,怎么会是顾亦纾真切想要的呢?
说来神奇,一直以“good girl”形象示人的姐姐,那些隐晦的叛逆与反抗,我大概领略得最为彻底。她信奉“Iive fast die young”,但又死死地把握掌控感,一如老佛爷说“我赞美那种毁灭,但是我生来是为了生存,生存本能是我最高级的本能,我只有在充满安全感的世界里才能翱翔”。她活像打雷女士与泰勒斯威夫特小姐的结合,但又显然得独特。或者说,正因为时光短暂要及时行乐,才更要有足够的掌控力实现有效率的人生。
后来在我第一次喝酒不只是浅尝辄止地嘬筷子上的酒液时,姐姐平淡地和我透露,是姐姐的爸爸说她不适合做这个。
即使是姐姐的爸爸——叔叔,我的拳头也硬了。
如果姐姐不适合做闪耀的明星,那就没有人适合了。作为被引领者,我说的话绝对比姐姐的爸爸有效且公正。只是有时候,你不能指望其他人都是好的,都有好心意,你也不能因为TA的中伤去揣测自己是否错误,正常批评和新时代标新立异的“恶意”还是有区别的。
我们断断续续地保持联系,长大后渐去渐远的距离与时间是规律,我选择了在剑桥读书,一直没有遗忘,姐姐曾经在我耳边魂牵梦绕地念着诗,正是徐志摩的那首《再别康桥》。
现在也认为姐姐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她随意如流星一样迸出的火花就点燃了我的梦想,那些“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凭据,我都从姐姐身上得到了缘由。
成为姐姐一样的人,我时常渴盼,但又力不从心,姐姐最是特别,独一无二,往事从她身上经过,她一一拾起,又一一放下。
她教会我被爱可以没有条件,正如粉丝们对她的形容,“爱不被知道也照样不朽”“但她知道”;关心我过得是不是畅快又无悔,觉得我要拥有一双希望不用为工作或者莫须有的美名而强制穿但需要时做公主的高跟鞋,希望我拥有人生任何小节点或大里程碑的仪式感,就像我来初潮,我的高考;坐在地上玩小孩子的游戏也笑得欢快的姐姐,与周围其他一圈孩子的家长分外不同,另孩钦羡。
我何其幸运,有这样一个姐姐,这样写下来,让人们知道姐姐有多么美好。
曾经的担忧在姐姐的坚强里渐渐消弭,姐姐宽慰地和我通话,说:“我可以带着它前进,它可能不会被解决,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完全地消失不见,但我现在,有够长大,够强大。”
在所有的道路里,她都惊人地找回了自己。
“欣欣,不要辜负自己。”
姐姐最后一则青春物语,直到成人都是我的北极星。
顾亦纾……纾纾……姐姐……
带我玩4399小游戏的姐姐,给我涂透明但是有香味唇膏的姐姐,从藏书里借给我看有意思的言情小说的姐姐,放假了两个人在老家的田里找各种木材,然后在火焰腾升下烧土豆,长木棍拨出来,拿着正烫的土豆在各种石块上摩擦祛灰皮 ,配着腌菜,是永远美味的姐姐。姐姐漂亮聪慧,像公主,像女侠,是我对少女千般具象化想象。
当我在这个新年面对面和“姐夫”说曾看着姐姐走过的流金岁月时,面上难免微笑,又感到酸楚。
姐姐从小到大都很受欢迎,去姐姐的班里找她,总是能看到她周围有一群人,女孩儿们亲亲密密地挽着她,男孩远远痴痴地看着她。连带自己都沾了姐姐的光。再见时,姐姐的朋友们逗我,给我小零食,因为姐姐链接的好意让我倍感甜蜜,但回到家又觉得自己年龄小,格格不入,害怕自己在姐姐心里没了地位。
长大后各种爱慕姐姐的传闻,我也一笑了之,姐姐毕竟是姐姐,她的魅力一如既往。
直到今年年初,官宣了一个与她同年大的男友,新年还带了回来,我才真正需要正视姐姐可能要成立自己小家的现实。妈妈说这个男友在姐姐23年回家时就见过一次,这些过程姐姐在通话里简略地告诉了我。
我说,我准备好见未来的“姐夫”了。
姐姐只是笑,说我和他同岁,可以不叫姐夫。
太体贴的姐姐……可是为了姐姐,我也要表示重视及认可地叫他声姐夫。那些朋友鲜少有支撑到现在陪伴在姐姐身旁,可24岁的我,还在姐姐的家人行列。
“姐姐要告诉他,我可是很严格的不会放水的。”
“当然了,你可是重要人物!”
姐姐回来时,我早早算了时间去接,大人们都在准备晚上丰盛的晚餐,迎接姐姐和朴综星。姐姐原本不想我来接,说朴综星还要给家里人买些东西,会耗费一些时间。那这样,我更要去接了……姐姐还是这样,不愿麻烦别人,她们带着行李回来,没有车在北京城里到处走,怎么方便。
在机场接到姐姐时,我叫着和她抱在一起,几分钟才松开,顺着姐姐的视线转向朴综星。
男人两边各拉着一行李箱,对我笑得柔软,看着十分好性子,然后从口袋里递给我包着厚厚一沓的红包。
我有点儿无措,这算不算贿赂啊……
“是给妹妹的见面礼。”朴综星这样说。中文有些蹩脚,但听得惯。
我先道谢,求救地看着姐姐,姐姐让我拿着,“只有给你的是在首尔先兑换的人民币。”
姐姐一放话,我利落收起来,介绍自己,表示尊重地叫了声姐夫。
朴综星学着我的话确认似的叫了两声我的名字,笑得开心。不愧是陷入爱情的男明星,这一笑闪得我眼睛都有非礼勿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