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神......我定要成神......”它嘶哑低吼着,染血的鳍无力地拍着地面,"...神位便是我的......"
见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再向前半步,乌秊神喉间挤出破碎的笑声。忽地,它埋下头去,贪婪地啃食起地面的泥土,再抬头时,满面血红,唇舌间还残留着些碎肉。
乌秊神狂笑起来,“多吃一点、多吃一点,还能活、谁也杀不死我——”
“不害怕,阿年不害怕、”猛地,它又垂下头呜呜哭泣起来,面目狰狞地啃食着残骸,喉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呕音,“…姐姐、姐姐。”
法阵闪过微光,转眼间,乌秊神只余下小半边身子。
它的魂魄缩在残缺的躯壳中,小声啜泣着:“阿年好害怕那个神君,他好凶,上一次用血珠揍我,这一次用阵法杀我、好疼……”
“呜呜、姐姐,能不能带阿年一起走——”
乌秊神破碎的语句里夹杂着不成调的呜咽,胡言乱语许久,似乎陷入极为痛苦的幻觉之中,仰颈凄厉地尖叫起来。
音浪如实质般炸开,周遭古木应声而断,轰然倒伏。
声波漾开,守夜的少年霍然起身,提起身旁的铜锣,奔走村中。
呼喝声次第响起,原本沉睡的村落霎时灯火通明。稚子啼哭、牛羊嘶鸣,同低声交谈的人声混在一起,寂静的夜骤然热闹起来。
暮昼耳畔万籁俱静,怔怔望着自己靴下黏连的薄薄血泥。他忽觉脏腑翻涌,踉跄往后退了几步,重重跪入血泊之中,眼底灼热。
他只不过离开了半日,为什么、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般模样。
锦百为何不等他来。
是被人欺负了吗?
有人逼着他快些解决这些事情?
暮昼的手猛地收拢,再松开时经脉寸寸断裂,涌出的血液将眼白尽数染红,又汇聚成一道血线,顺着脸颊流下。
他侧目望向无念山,眼神平静,像一潭死水映着冲天火光。
是因为那些山民吗?
还是那个名为任晨闲的少年没有转达他的话吗?
不,不对。
是因为他太不可信,锦百才不愿依靠他。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压制住心头翻腾的念头,暮昼甩甩脑袋,撑着膝盖起身,一步步走到乌秊神跟前。
锦百宁可用性命做抵,也要将这邪神捉住,他怎么能扰乱锦百的计划。
乌秊神的魂魄哭累了,后知后觉地想要逃跑,从躯壳中探出一个头来。
暮昼将此番举动尽数收入眼底,歪了歪头,抬手将其收入掌中,对那不住尖叫的残魂一笑,“你要去哪?是谁指使你来的?”
他眉头紧锁,眼瞳已有了兽化的特征,在夜色中闪着幽光,脸上还沾着干涸的血迹,看上去下一秒便要扑杀眼前的猎物,问话时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
恕灵驮着重伤的霜女回来,远远望见阵法还未完成,心中一惊,将霜女安置到安全的地方,连忙回到祭台前。
四下张望一番,没发现乌秊神的魂魄,恕灵化作人形跑到暮昼跟前,看清他的情态后,默默咽下了口中的质问。
发觉自己跟前站了一人,暮昼迟钝地辨认片刻,将缩在他手中瑟瑟发抖的残魂递给恕灵。
“他那时说,要交给你和霜女审问。”
恕灵没头没脑地揣着残魂走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暮昼正跪在祭台前,一点点将血泥拢进袖袋里,仔细装好后。
曾几何时,他曾想过,若锦百是一只小偶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便可以把他装在袖袋中,带到任何一个地方去。
想了想,暮昼又觉得锦百还是这样好。
毕竟人偶只是死物,行动能力有限。
锦百若变成了小偶,便再也不能在冬日故意用冰凉的手去碰亦守的脖颈,不能在惹绮埃生气后撒腿狂奔哈哈大笑,更不能与人切磋符文阵法……
他那样活泼,困在毫无生气的躯壳里,一定会很难受。
还是现在这样好。
暮昼噙着笑,摸了摸袖袋。
那里本该藏着锦百偷塞进来的小玩意儿——有时是还带着体温的玉石,有时是他新画的符文。
可现在,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顺着指节蔓延。
暮昼抬起手,看着指尖血色,面色煞白,有些反应不过来发生的事。
良久,他慢慢地俯下身去,将脸贴在袖袋上,想要感受爱人最后的体温。
但,那里什么也没有。
锦百残存的温度,早已被呼啸的风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