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百静静躺着,发丝散落在嫩绿草地上,衬得整个人乖巧柔软。他面容安谧平静,若是忽略那向外敞开宛若振翅蝴蝶的胸骨,一切宛若寻常午后的小憩。
如得到新奇玩具的孩子般,小鱼将那颗不再跳动的心脏捏在手中,耐心地将外面的复杂隔膜组织一层层剖开。
半个时辰后,他将沾着血污、尚有一丝余温的玉髓轻轻举向天空。日光照耀下,指甲盖大小的玉髓格外剔透,不曾遭受任何祟气侵袭。
一束束光线穿过玉髓,折射出斑斓夺目的色彩。
真是刺眼。
不太高兴地轻哼一声,小鱼扬手将它随意丢弃在草坪中,起身离开。
……
夜色渐浓,月华流转。
像是做了一个太长的梦,锦百醒来时浑身僵硬,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梦境中耗尽了。
直到转过头,在不远处看见自己那七零八落、仅剩下几根白骨的尸体,和被撕咬得面目全非的脑袋时,他的思绪才慢慢回笼。
锦百垂眸,明亮月光下,手指上不久前被弓弦割伤后留下的浅色疤痕清晰可见。
小鱼的话一字一句跃入脑海之中。
他的手慢慢移向胸口,那里有一块更为深刻的、被剜心后留下的印记。
那道疤痕完全愈合后宛若一朵妖异盛开的花,横亘在心口之上。
坐在原地缓了许久,想起今日夜里将要举办扬城重建完毕的庆典,锦百勉力撑起身子,披上从尸骨中找到的破布,准备下山。
思及自己衣不蔽体,身上还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若就这样回到城中,没准会让人们再度恐慌起来,锦百顿住脚步,想要捏诀将自己清理得干净一些。
无奈灵力早在与小鱼对峙时耗尽,连普通的御水都无法做到。
锦百只好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到湖边,缓缓没入冰冷湖水中。
注意到锦百命灯明灭闪烁,似是遭遇不测,暮昼坐立难安,急匆匆处理完手上的公务下界。循着气息找到山上来时,正巧撞见他洗浴完毕,拎着被水浸透的乌发走上湖岸。
光洁如玉的肌肤在月色下泛着微光,衬得受刑留下的、从肩背蔓延至胯骨的花状刻痕越发清晰,水珠顺着紧实漂亮、肌理分明的小腹下滑,没入深处。
望见他胸前多了几道新伤,暮昼顾不得所谓的礼节,扒开藏身的深深芦苇,走上前去。
锦百通身弥漫着无法掩饰的倦意,苍白得快与月光下的银白湖水融在一起,宛若新生水妖。
看着他,暮昼所有关切的话语突然全都堵在了喉间。
锦百落到如今这般田地,全是因为他贪得无厌、优柔寡断。
迟来的问候多余而无用,暮昼沉默地与浑身赤裸的锦百对视,许久之后,才问:“为何不唤我的分神出来帮忙?”
“……忘了。”
此话非假,锦百错估小鱼的实力,被禁锢后一时情急,也没能想起暮昼给的锦囊。
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锦百肠子都快悔青了。若是他能再谨慎镇定一点,如今小鱼或许已经被抓上神界接受审判了,他也不用再为小鱼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语伤神费心。
看着锦百算不得好的脸色,暮昼误以为他宁可死去,也绝不愿意向自己寻求帮助的地步,不免黯然。
恢复的灵力还未在周身凝成无形的屏障,风来,锦百不自然地打了个寒颤,这才重新望向暮昼,“可以给我一套衣裳吗?”
暮昼眼神骤亮,忙不迭从乾坤袋中取出几套异常繁复精致,与锦百十分相称的衣裳,殷殷切切递到他面前。
如今两人没了干系,锦百也懒得在暮昼面前维护形象,随意挑了一套,大剌剌地当着他的面换上,皮肤被艳色衣物衬得愈发雪白。
他心里想着别的事,全然没有注意到暮昼不自在地别开脸,耳根红得像是要滴血。
思及今日小鱼所说的话,锦百犹豫片刻,简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希望暮昼能多多留意。
见六界之主神游天外,好似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锦百伸手握住暮昼的肩膀,将人掰正过来,严肃地重复了一遍先前的话。
暮昼回过神,被触碰到的地方高热不退,好似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想要靠近锦百。
他抿唇,半晌后,终于在锦百严肃的目光下将一切想明白,低低应道:“我会注意的。”
“你也要多多保重,有事请一定记得唤我。”
暮昼心如擂鼓,生怕锦百察觉到不对劲,咬牙留下一句话,逃也似地回到了神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