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白,神界又开始新一轮的运转。
被押着出殿时,锦百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景旧的躯体。
它已经开始消散,在盈盈灯火中变得透明,暮昼站在旁边,像一位忠诚的护卫。
不少神君急匆匆地往各自的工位赶,见了被扣押的锦百,只微微一瞥,又飞快离去。
锦百进了仙牢,周身灵力被压得比在殿内还要滞涩些。连最简单的火行术也用不了,他只好放弃点灯的想法,摸黑扶墙坐下。
仙牢一直处于如墨的夜色间,感受不到半分时间流动。
锦百无聊得慌,又想不明白太多事,蜷缩在墙边,睡了醒,醒了睡。
偶然醒来,看见提着灯笼站在门外的亦守时,他还有些懵,“你怎么在这?”
锦百等着亦守说话,却只等来了对方丢的一颗铃铛。
寻迹铃。
把玩片刻精致漂亮、末端系了颗传讯灵石的铃铛,锦百明知故问:“做什么?”
“你还敢问?!”亦守刚坐下去,又被他这番话气得站了起来,指着锦百的脑袋就想骂人。
“哎呀,别总这么凶嘛。”锦百笑道:“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玉树临风的亦守神君——”
亦守气闷:“就会拍马屁,我的话你是一句都不听。”
“你到底知不知道剔骨下界的后果?!”
颠沛流离,艰难求生。
运气好的能作为凡人度过余生,反之则沦为妖兽魔物的盘中餐。
锦百怎会不知剔骨下界的后果,他一刻也不曾忘记父母当年的惨状。
“做错了事便要承担后果。”锦百抿抿唇,从槛栏空隙间伸出手,拍拍亦守因过度激动变冷的手以示安抚。
再抬眼,他又是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还是你教我的,勿忘初心啊夫子。”
“你哪有做错事?那玄鸟纹根本都不是你的。”
亦守总这样,一旦涉及到身边人,就有点帮亲不帮理。
锦百浅浅叹了口气,“如今玄女的血脉仅余我一人,玄鸟纹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只是不知为何它只在辛咒发作时出现……”
亦守听不下去了,大声打断锦百的话:“屁。你每一次辛咒发作时,我都没看见过玄鸟纹,倒是夔龙,和狗一样跟在你旁边。”
绞玩着寻迹铃的手指一顿,锦百哑声道:“……什么?”
“呆羊,”亦守斜他一眼,“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认罪。”
那景旧尸体上的玄鸟纹到底是从何而来?
锦百不觉得会有人为了陷害自己,大费周章地做这么多的事。
思绪万千流转,他想起了曾听说过的一个传闻。
千年前,神魔两界战况胶着之时,几位魔主忽然起了内讧,打得天昏地暗,折了不少大将。神界乘胜追击,收回了那些被魔界夺去的城池,被残暴魔主奴役的百姓得以过上从前的日子。
黎民百姓心怀感激,大修寺庙道观,人间香火旺盛。
这样好的时节,得到供奉的上神本应下界坐镇,吸纳信仰力的同时降下福泽,保佑来年风调雨顺。
新上任的天尊却急急下了禁令,除却任务在身的神君,其余上神不得下界。
此举引来了很多不满,那时锦百满心满眼都是暮昼,看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听到那些荒谬的传言,总会暗暗生气。
再次听到某位上神说暮昼的不好,锦百急赤白脸地与那人争辩起来。
那人嘴笨,不敌锦百,几番交锋后,气呼呼终止了话题,转而与锦百说起一些或真或假的传闻。
锦百还记得其中一条便是,凤仙花神不满世间众人喜爱牡丹,由此生了心魔,心魔化形逃脱,将六界所有娇艳欲滴的牡丹摧残了一遍,扬长而去。
大多上神都是通过重重考验后才得以飞升的,心性坚韧纯洁,成神后又日日受到神界经文熏陶,哪里会生出心魔。
初听只觉得没头没脑,令人啼笑皆非,现下看来却是有了点不一样的感觉。
锦百轻轻蹙眉。
莫非他也生了心魔?
见锦百表情不太好,亦守收声,不再吓唬他,指指寻迹铃,说只要锦百带好这铃铛,无论到了何地,亦守都能找到他。
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
父母剔骨前一段时间,小叔托了很多关系,带着锦百去见他们最后一面。他当时也如亦守般,带了许多高价购入的寻迹铃去,将它们一个一个系上,悉心掩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