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一片寂静,只隐约传出梨梨的呜咽声,苏霾停驻在门外,指尖触碰到门把时,冷不丁又缩了回去。
他几乎没有过畏惧的情绪,但现在,他很害怕,他怕沈枫没在等自己。
“沙沙沙沙沙······”
忽然,门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像是光滑衣物摩擦树叶的声音,今天只有沈枫穿的羽绒服面料是光滑的。
苏霾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扬起唇角,推门而入:“沈枫,我回来——”
“——了。”
发出最后一个音节,苏霾脸上的笑意倏地荡然无存,最外侧的那株月季败了满地,徒留光秃的枝叶在风中摇晃。
段爷爷一手托着羽绒服,一手握着扫帚清扫花瓣,听见声响抬头看向他:“狸狸,你回来了?”
与此同时,梨梨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蜷了蜷尾巴:“嗷呜~”
“嗯,”见状,苏霾的心凉了半截,缓缓启唇,“爷爷,沈枫呢?”
“枫枫跟他爸走了,”段爷爷嘴角紧绷,骂人的话呼之欲出,出于多年的素养,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无奈地叹息,“我和奶奶没能留得住他,情况不太好,你去老房子那看看吧,别让沈礼钧伤了枫枫。”
“好,我去看看,您安心在家陪奶奶。”
苏霾一只脚跨出门槛,又走回去接过段爷爷手上的羽绒服:“我顺道把衣服带去,话说他衣服怎么落这了?”
段爷爷迟疑几秒,语气颇有几分赞许:“枫枫嫌羽绒服厚,穿着揍人不痛快,这孩子看着乖,打起架来还挺凶,一点都不含糊。”
“嗯,他一向很能打,”苏霾脑补出沈枫脱衣服痛揍沈礼钧的画面,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些,“看来情况还不算糟糕透顶。”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段爷爷关上门,兀自捶胸顿足:“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摊上个这样的人渣爹,唉,好孩子怎么都遇不到好父母呢。”
...
房间里的灯坏了,周遭充斥着压抑的黑暗,唯独一片月光透过玻璃窗倾洒进来,落在破旧的地板上。
沈枫蜷缩在这片月光中,大部分时间对着窗外出神,偶尔回头瞥一眼紧锁的房门。
回来后,沈礼钧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只收走他的手机,把他关在这里,便去客厅和陆雯暇争吵不休。
沈枫被迫听了一耳朵,大致内容是陆雯暇给沈礼钧戴绿帽,还扯到怀孕打胎之类的字眼,吵得乱七八糟的,也听不太明白。
或许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随着花瓶碎裂的声响,外面的争吵戛然而止,过了两三分钟,房门被打开一半,沈礼钧倚着门框,指尖转动一串钥匙。
“我一直没想明白,以前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你为什么三天两头往对门跑。”
说着,沈礼钧走进屋,猛然反手甩上门,双目猩红地盯着沈枫:“原来是上赶着去给人当孙媳妇,你要不要脸?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喜欢被男的搞?”
纵使他再怎么不重视沈枫,也无法容忍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
沈枫微微低下头,隐忍地攥紧两边的衣角,假装听不见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他很想用椅子抡沈礼钧,但他不能,沈礼钧拥有能够完全威胁到他的条件。
“啧,有意思啊,沈枫,照你过去那德行,现在该动手了吧,”沈礼钧轻蔑地嗤笑道,“你就这么怕我像当年去你外婆家闹事那样,去段家闹事吗?”
“沈礼钧,你最好适可而止。”沈枫利落起身面向对方,在月光的笼罩下,他的眼眸显得格外冷冽,像是凝了一层薄冰。
光是打翻一盆月季,他就已经心疼得不行了,如果伤害到段爷爷、段奶奶,还有梨梨,他连设想都不敢设想。
“行,今晚老子事多,没工夫照看你,你自己在房里想想清楚,反正我话撂这了,你必须跟人断了,不然就别怪我逢年过节去探望段家的两位好长辈。”
房门砰地一下被关上,急促的落锁声接踵而至,房间再次陷入安静与黑暗。
沈枫仿佛瞬间失去力气,踉踉跄跄地靠到墙上,任由身体沿着墙壁向下滑落,最终跌坐回地面。
从沈礼钧和温筱琴感情不和开始,每一年除夕,沈礼钧都会去外婆家闹事,沈枫没有到现场亲眼看过,但从亲戚口中听说了不少。
有一年沈礼钧带着汽油和刀喊打喊杀,还有一年沈礼钧摔碎了外公外婆供奉的观音神像。
令沈枫印象最深刻的那年,也是沈礼钧闹事的最后一年,温筱琴提前找了几个人高马大的堂兄弟,在外婆家蹲守沈礼钧,狠狠教训了他一顿。
许皓和他爸妈得知这个消息,担心沈礼钧回来拿沈枫出气,第二天大早赶去将沈枫接走,那天为了错开沈礼钧,他们特地挑选一条偏僻的小路,好巧不巧,沈礼钧也走了那条小路,强行把沈枫又带回了家。
沈枫甚至清晰记得,沈礼钧被揍得鼻青脸肿,右眼球突出一大块,左胳膊垂着没法动弹,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在那之后,每当春节前后,他总是不自觉地犯怵,内心焦躁不安。
这时,门外有人在捯饬门锁,沈枫警觉地抬头看去,陆陇先从门缝探出脑袋,紧接着整个身体一同钻了进来。
“你来做什么?”
陆陇轻轻关上门,俯身扔给沈枫一个手机,借助微弱的光线,能勉强看清他错愕慌乱的表情:“沈枫,我把你手机偷来了,你快告诉苏霾,我没有违反约定,我没有告诉沈礼钧任何关于你们的事情。”
“什么约定?”结合之前许皓反常内耗,沈枫隐约猜出了些端倪,他哥和许皓八成背着他找过陆陇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