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素念就抱着让哥儿往门外走,经过任兰嘉身侧时,让哥儿伸出了手,似乎要母亲抱。素念赶紧压下他的小手。等素念踏出房门时,身后传来一道深沉的男声:“你也出去吧。”
素念转头,慧心也出了房。素念顿住脚步,等了一等。慧心走到她身侧:“你抱小世子回房吧。这有我看着。”
屋子里,任兰嘉坐到了桌前,打开汤盖,汤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她拿起勺子舀起一勺,送进口中。汤很清淡,很合她的胃口。任兰嘉就这么慢悠悠一口一口喝着,仿佛屋子里那个高大的身影不存在一般。
陈朝看着她只穿着一身寝衣坐在桌前,背影纤细,默默叹了气,去屏风处拿了一件外衫。走到她身后把外衫披在她肩上后又坐到她身侧。
“还在同我置气?登月楼一事,是我急切了些。我与你道歉,可好?昨夜我已经让人放了登月楼的人了。至于登月楼,我已经命人将残骸打扫干净了。过几日,工匠便会起手重建了。”
说话之时,陈朝的视线没有离开过任兰嘉的脸庞,他时刻注意着她的反应,但她似乎不为所动,喝汤的动作都未曾停顿。
陈朝放柔音调的同时也在放低自己的身段。自他出生至今,又何曾向人服过软。也只有对着她了。
可她这回也不似上回,冷着一张脸。
面上是不冷了,但淡淡的,明明坐得极近,但他们之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隔层。
陈朝不由自主抬起手抓住了她的左手腕。手腕纤细,他只要用些力就能轻易折断一般,陈朝卸了些力。而一直漠视他的人终于抬眸看他。
“王爷是回来看让哥儿的吧。如今让哥儿也见过了。我也累了,王爷无事便回宫吧。”
见她终于愿意同自己说话了,陈朝笑了笑:“你都赶我了,我不得出府。可真回王府只怕你又生气,转来转去只能宿在宫中了。我出府,衣裳也没带几身。这几日,宫中的禁军只怕都在私下议论我。你二哥哥也来给你出过气了。让哥儿病了,你怎么也不派人来宫里传个话。是不是吓坏了。”
见他依旧自说自话,任兰嘉放下勺子。转过身子,正视他。
“让哥儿,让哥儿。王爷原也知道让哥儿病了。王爷这名取得真好。事事相让,只怕不为了让着我这个母亲,最主要是得让着宫里的那位吧。这病了,自己的父亲得让出去,看病的府医也得让出去。往后还得让什么?”
陈朝脸上本还带着笑,听到她的这番话,又冷了脸。惊诧自己一向温婉的夫人会说出这么一番犀利的话的同时也有股事实被戳穿的恼意。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子山虽然叫我舅舅,唤你姑姑。但他终究是九五至尊。哪不成让哥儿还要与他争?你想争什么?是,子山是你母亲救下的,但她也是为这江山。阿姐,母亲,还有我,也因为这层关系,也一直用心待你。阿姐对你小心翼翼,母亲视你如亲女,我们待你不好吗?成婚这一年多,阿姐知道你心中有心结,从不敢唤你进宫叙话。下头有好东西进贡也是第一时间送到府上给你,太尉府失火,更是第一时间派禁军接你和让哥儿进京。这一切,你都视若无睹是吗?”
若之前只是觉着任兰嘉在同他置气,眼下陈朝只觉着眼前的女人在无理取闹。
任兰嘉冷笑一声:“所以,这些话你憋心里许久了是吗?”
这些话,陈朝并没有憋着。因为他也怜惜她三分,觉着这些她的那些心结无伤大雅。但让哥儿和明丰帝,总归是表兄弟,日后要互相扶持,总得亲近些。可他不知道她心中还藏着不满,不是为她自己,而是为了让哥儿。陈朝不敢想,如果她一直抱着这样的心思,让哥儿在她的教导下,日后和明丰帝会是怎样的关系。
陈朝压下心头燥意,慢慢镇静下来,试图与她好好说。
“我是让哥儿的父亲,我自是为他着想。让哥儿病了,我自是焦急。午后,我知道让哥儿病了就赶回来,但子山晕倒了。我知道让哥儿身侧有你,有曾老这才转身回了宫。阿姐也提过要曾老进宫,我给拒了。”
任兰嘉勾起嘴角:“可是,今日宫里可来了人,说是你的意思,要曾老进宫呢。而且,太尉府失火那夜,皇嫂是接我和让哥儿进宫了,可是她提出要送我和让哥儿出京呢。这一出京,可不知归期是何日了。”
看着他肃了脸,任兰嘉继续道:“是,让哥儿身侧有我。可宫里也有皇嫂和众多太医。都说若想家宅和睦,兄弟齐心,做父母的不能偏爱偏疼。让哥儿如今还小不记事,再大些。又何需我多言,他心中自有计较。我话已至此,王爷若想再演演慈父,那便去看看让哥儿,若不想看,回宫还是回王府,王爷随意。我累了,要歇下了,”
任兰嘉没有再给陈朝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转身后,她脸上反倒有了笑意。
今日,明丰帝昏倒一事,是她一手所为,她就是想看看她的好夫君会如何抉择,只能说。结果如她所料但也打破了她最后一丝期待。
她被双亲抛弃,所以她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儿子。如果他不醒悟,那她自有法子让他都得让路。
都说母为子则计深远。她的儿子,又何需为他人让道。让哥儿,让哥儿。自是别人让她儿子。
陈朝怀着复杂心情踏出门的时候,侍女端着药正打算叩门。看着那浓黑的药汁,陈朝皱眉:“怎么回事?”
慧心立在一侧回:“小世子昨夜发热,王妃贴身照料了一夜,吹了风心中又焦急,便也发热了。”
陈朝刚踏出门的脚收了回去:“把药给我吧。”
端着药的侍女看着慧心,慧心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