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梅微微肿起的脸蛋儿再次遭了殃,这一巴掌下去,脸更肿了。
她捂着脸,委屈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也不敢再说什么,她这会儿也想明白,害怕了,怕被批斗。
这年头,谁都害怕革委会。
许玉兰赶紧堆着笑脸,朝大家伙儿解释:“哎呀,别误会,别误会,我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老爷子工作这么多年,手头有点积蓄。再说了,苏锦这丫头记在我三弟名下嘛,三弟走得早,老爷子疼她也是有道理的。刚刚我也是跟锦丫头开玩笑呢!哪里一个月要花20块啊,最多也就10块,哈哈哈。”
2400块一下子砍掉了一半,许玉兰心里头在滴血,脸上还能笑着,心里却恨不得嚎出来。但她知道,没办法,局势不利,只能认栽。眼珠子都快红了,她瞪了刘媒婆一眼,又盯住苏锦,伸出手,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拿钱!快点,别磨蹭!”
一句废话也没多说,干脆利落,就差没把手伸到苏锦口袋里去掏了。
刘媒婆看这情况也没辙了,毕竟一个月10块钱也还算不上太离谱,虽然还是多了点,但至少比20块强。
刘媒婆本来还挺担心,眉头都快皱到一块儿了,心里七上八下地盘算:1200块不是小数目,一个丫头片子哪可能拿得出。
可就在这时,苏锦忽然冲她眨了眨眼,那动作、那神情,刘媒婆愣了一下,心里一松,突然就觉得没啥好担心的了。原本悬着的心,忽然一下就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肚子里。
这丫头有门道!
许玉兰伸手要钱,苏锦疑惑接了一句:“大伯母,这笔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养我的是爷爷啊,不是你,也不是大伯。你糊涂了?”
接着小声咕哝:“那天晚上大伯母也没喝酒啊,怎么就糊涂了呢?”
“停,别给我扯那晚的事儿!”许玉兰听到那晚的事儿头就疼——娘家侄子这事儿黄了,她家老苏车间主任的职位也悬了,她眼神犀利,都怪这死丫头,不然哪来这么多事儿?
许玉兰头疼了没一会儿,很快的,又燃起一抹斗志。这可是1200块,要是能把这笔钱拿下,苏国平敢生她的气,给她摆脸色?
不能够!
许玉兰飞快地反应过来,语气咄咄逼人:“锦丫头,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是苏家的钱!你爷爷没了,钱不该归你大伯吗?你大伯是长子,长子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家之主,你懂不懂?”
苏锦却瞥了她一眼,眼神幽幽:“大伯母,我欠爷爷的,爷爷没了,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他。往后我每年都会给爷爷烧香、烧纸钱、烧车子、烧房子,让他在下面过得舒舒服服。这是我该做的。”
许玉兰气得直跺脚:“人都死了,你烧那么多纸钱有啥用?不如把钱给你大伯!你大伯可是长子,最受你爷爷疼爱!爷爷不在了,这钱就该归你大伯。”
苏锦眨了眨眼,一脸惊讶:“大伯母,你这话听着像旧社会的地主老爷说的啊。现在可不是那时候了,这是新社会,我欠爷爷的,自然是给爷爷烧香烧纸,烧车烧房,跟你、跟我大伯都没啥关系吧。”
许玉兰揉了揉太阳穴,脑子有点乱,这怎么扯到地主家了?这和地主老爷有啥关系?
等等,转念一想,不对啊,这丫头片子在偷换概念!
一个年纪稍长的大妈叹了口气:“哎哟,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嘛!这可是新社会了,还说什么长子要顶家,真是笑话。伟人都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另一个人接着说道:“对对对,旧社会不就是这样的吗?我听我奶奶说过,他们那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结果地主一纸文书,说欠的钱得还,还把他们的地给收走了,哪管你活不活得下去。”
旁边的一个大叔也凑过来插话:“可不是?我听说啊,旧社会有些地方,地主老爷收债收得狠,有时候连人都给‘押走’了。人没了,债还要还,真是太不讲道理了!”
有人摇头:“以前我听人说过,有些地主家,爹妈欠下的债,等他们死了,债还得儿子闺女顶着!明明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得逼着人家卖儿卖女去还钱。这要放到现在,哪儿还能有这种事儿啊?”
听着这些话,大堂的人纷纷点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旧社会那些不平事儿一个接一个被提了出来,越说越觉得这事儿荒唐。
“按理说啊,老苏头给孙女儿花钱,那是人家心甘情愿的事儿。老苏头花的钱,凭什么儿媳妇还跑来讨呢?”一个围观的老大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
旁边一个大妈立刻附和:“就是啊,这钱可是老苏头自己出的,怎么轮到儿媳妇来要账了?真是见过讨债的,没见过这么讨的。”
另一个人也跟着摇头:“哪有这样的理儿,爷爷疼孙女儿,愿意给她花钱,这可不是谁都能来掺和的事儿。这做派不就和旧社会地主老爷一模一样嘛。”
许玉兰猛地反应过来,可还没等她开口,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儿。
“糟了!”心里猛地一紧,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许玉兰心头慌乱,谁知道这些围着的人是“人”还是“鬼”?这要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再大做文章……
她越想越害怕,背后凉飕飕的冷汗已经渗了出来。
她本能地扫了眼周围,发现刘媒婆和张川正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
许玉兰被盯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像被针扎似的,想跑又跑不掉,脸上的笑容都僵了。
“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跟大伯母说话呢?”许玉兰强笑着,满脸堆笑,“大伯母就是跟你开个玩笑,哪能真的跟你要钱呢?那不可能啊!”
苏梅一听,眼睛都瞪圆了,那可是1200块啊,说不要就不要了?
“妈!这怎么——”
“闭嘴!”许玉兰额头上的汗都快滴下来了,狠狠瞪了苏梅一眼,扯着她的胳膊就想赶紧溜。
正要走呢,苏锦幽幽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大伯母,不是说要算账吗?我这边的账还没算完呢,怎么这就要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