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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共赴朝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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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盾!”

“行进!”

“搭箭!”

“放箭!”

“立盾!”

“行进!”

三十万大军在军令的指挥下,一步一步的向前进发,缓慢而坚定地向瓜州城门靠近。正当咨阅准备下令调用投石机和冲撞城门的刀车时,瓜州城门上的吊桥忽然被放了下来,从里面冲出了不计其数的兵马,突厥一方终于决定出城迎战了。

那是突厥的重骑军队,所有兵士的战马身上都披着一层由突厥特产的伽沙铁所锻造的马甲,他们曾是漠北所向披靡的存在,突厥就是凭借他们的重骑兵横扫了漠北的大小种落,日益变得强大,直到统一政/权。

曾经,大秦的轻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大秦的重骑勉强能与之抗衡,今日这场战役,是大秦与突厥双方真正意义上的一次兵力对抗,它胜负的结果关乎两国的国运,也许,它是突厥一方扭转失利战机的开端,也许,这是大秦一方再扬声威的延续。

一念之间,咨阅做出了判断,一个唯一正确却使她心底生出犹豫的判断,她终是下发了军令:

“立盾!”

“轻骑!重骑!”

“列阵!”

突厥重骑兵前仆后继的奔袭而来,径直撞上了大秦一方的防线,金属与金属之间猛烈撞击,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在咨阅的注视下,突厥兵马撞开了大秦兵士的连体盾牌,将防线撕扯开一道缺口,从空隙中刺入弯刀长矛,呈碾压之势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她的心底一阵抽搐,开始发痛。

她强忍痛意,先后视向身侧左右,同唐颂和孤独上野对视,接着她朝向前方,下发了最后一道总军令:

“三道听令!战!”

应者云集:

“战!”

“战!”

“战!”

唐颂算不上身经百战,但她已经熟悉了这片战场,她深知当一个人深入其中时会发生什么,起初她尚且能够指挥自如,东军、西军、东次军、西次军尽在她的视线,在她的调遣下灵活有序的战斗,但当她,当他们与敌军交战,双方融于彼此后,一切都会变得失去章法。

他们会被血腥污垢染得肮脏直到失去面目,他们会被刀箭划得皮开肉绽,他们会变得被动,仓促的四下环顾,失去出征前意气风发,傲视一切的样子。

有那么一瞬间,唐颂觉得战场上的人们跟野蛮厮杀的动物没有区别,而她也是其中之一。从起初的厌倦到后来的麻木,直到今日,她仍未彻底摆脱它们,但她清晰的知道,她会亲手终结它们,就在不久之后。

唐颂从玉旌的背上战至它的蹄下,她踉跄着从地上扶刀站立起来,飞快侧过身躲开一枚箭簇,她听到一阵一阵的气流声在她的心肺间嘶叫,她在混乱的人马当中举目四望,三道的六面旌旗没有一面倒下,它们被晨曦浸满了血色,可是它们很倔强,仍在高处迎风飘扬着。

她再次牵辔,玉旌配合的伏低两只前蹄,接她翻身跨坐上了马鞍。在她将自己的横刀从一名突厥兵士的腹部抽出时,她的余光跟着那一道血水喷溅的痕迹扫了过去,无意间看到了一面正在瓜州城楼上缓慢树立起来的大秦战旗。

她沉重地喘出一口气,这才留意到身边的人影是稀疏的了,她低嗤一声,望着洞开的肃州城门,笑了。

她喝马,飞快赶入城中,抛开辔策后,开始在城中寻找那些熟悉的面孔,她先后遇见了萧羽、萧岚绘、梁熙君、韦笙、钟黎……

还好。

还好。

她又往城池深入走去,经过一处深静的院落时,她看向其中,那里围了一群人,梅向荣背对着她,秦咨阅抬头向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垂低了头,她看向低处,看向大秦将士们腿和靴子的空隙之处,那里露出了梁落声的侧脸和她拖地的裙尾,她跪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

她走近,拨开人群,视线沿着梁落声的肩脖落下,先是看到她的手,再往下是她膝边的那个人,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熟悉的嗡鸣声乍起,占据了唐颂的脑海,夺走了她的听觉。

她怔怔视着梁落声摇头,听她含着哭腔说:“伤势过重,来不及了。”

梅向荣叹了口气,用靴尖踢了踢地上的一只断手,它紧握着一把弯刀,“这小子是为了追赤乡。”

他死亡的原因不难追溯,他身为先锋将领先登入城,发现了赤乡的踪迹,砍断了赤乡的一只手,但他没能躲开背后的一枚冷箭,他被它贯穿了心口。

梅向荣如今麾下的一员兵士王大栓蹲跪下来,伸手轻轻拍了拍那位静躺着的少年的脸,笑着哭着说:“许一丁,你小子快醒醒,军中要奖赏你的斩将擎旗之功了!苟富贵,别忘了咱们狱中的这帮伙计!”

梅向荣猛地踢开赤乡的那截残肢,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此地。唐颂凝视着许一丁,他的脸色只是有些苍白,眼睛安静闭合着,没有一丝痛楚的痕迹,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是哪个时辰了,她无心计较,只是远望着一处天色,望着它由璀璨的金黄褪色,沉淀为一汪积满杂质的暗沉血海,战棚里的视野极其开阔,她一览无余。

“你在这儿。”身后有人说道。

她不回答,她走近她,在她手边放上一壶酒,两盏酒盅。

咨阅在酒盅里倒满酒,其中一杯递给她,唐颂接过,她以为自己会仰头一饮而下,结果那杯酒又被她放回到了桌上,原处,压在原来那圈溢出来的酒渍上。

咨阅也放下了手里的酒盅,来到窗边陪她视向远方,视向玉门关,“他的后事已经在安排了。”

唐颂冷嗤一声,“如何安排?对了,那诏令里说得明白,‘亡殁者,量给棺梓,厚恤发遣’,如此么?”

她是在嘲讽,在发泄悲愤,咨阅一概忽略,认真回答道:“还有一条,‘平定之后,普给优赏,赐爵位功名’,什么爵位,什么功名,我会仔细思较,这是我们能为他做的。”

唐颂回眼看向她,低嗤着,似笑非笑的说:“这件事,它之所以发生,会让我觉得,是我,是我们,怂恿他的结果,咨阅,你明白么?”

“我明白,”咨阅面色平静的对答,“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这不是你的错,唐颂,如果非要为这件事找出一个罪魁祸首出来,你可以将责任归咎于我,我来承受。”

两人凝视着对方,看到泪水从她们各自的眼尾流下,接着她们又在沉默中默契的看向了窗外,春天的晚风倒也暖,它会拭去她们脸上的湿润。

良久,她们同时伸出手,够到了桌边的酒盅,将它们轻轻碰撞到了一起。

她同她,她们同他们,他们这帮同袍之间会如何?

大概还会是共赴朝霞,共赴黄昏,共赴髑髅铺砌的那一片天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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