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脸色瞬间又涨得发紫,咬唇说:“我杀了我爹,因为那畜生老打我娘。不过各位将军放心,我今后也照样只杀畜生,不杀好人的。”说着转身往后瞧了一眼,信誓旦旦的保证:“咱们队里,就我杀过人,其他大哥们都是好人。”(该角色初次登场见89章,狱中与唐颂有过一次来往)
梅向荣嗤笑,“你娘还健在么?”
那少年的眉眼瞬间又开朗了,“回将军,我娘还好好活着呢。”
“欸,”唐颂叫他,“你背着个花盆做什么?”
那少年腰间斜挎着一只陶盆,里面填的有土,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解释说:“这里头是我娘栽种的柳树苗,她说来年开春等苗抽出条儿,长出芽,咱们大秦的将士们就能凯旋归家了,这坏规矩么?”
“规矩倒是不坏,”梅向荣道:“就是越往西走越难养活,沙地里长不出根毛来,你可得护好了。”
那少年把陶盆抱在怀里连连点头,咨阅在这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笑着,一脸诚挚的回答:“许一丁。”
“铁栓儿,许一丁。”梅向荣一勾手命道:“叫你们的人跟我来。”
许一丁欢快的应了声是,忙跟在他身后往前走。于是所有人都跟着马队返回原州城内。
唐颂走在队伍的最末端,天光暗下来的时候,她回眸看去。驼铃声声,她听着,回想起多年以前,很多商队进入河西之前会经过河州。
风吹起来,沙尘扬起,在黄昏的天幕上溅满污点,此时她视野尽头残留的那一笔诡谲又壮丽的颜色一如当年。
回到兵驿,秦衍、萧羽、燕序齐等人已经在此等候了,萧岚绘行至沙盘前,伸手指向鄯州所在的位置道:“刚得到的情报,咱们前线的探子探得:吐蕃的二王子,比赞王的另外一个儿子松珏携妻带子已到达鄯州,在昨日戍初于鄯州城北门处举行了阅兵仪式,至于他们下一步的动向,得等探子再探再报。”
唐颂也行至沙盘前,视着那上面的鄯州城道:“凶门而出,看来吐蕃这回要有大动作了。”
凶门而出指的是将领出征时的一种仪制,若从北门出兵,便如立誓:临死而不为生。若城无北门,便从北墙上凿出一门,故称北门为捐命的凶门。
梅向荣沉吟道:“据我所知,吐蕃比赞王膝下有五个嫡子,其中有两个王子成年,一是那罗追,二就是这松珏,罗追死后,吐蕃王室尚未立储,松珏本次出征八成就是奔着储君的位置前来。”
咨阅沉声道:“有欲望就有决心,敢把妻子带上战场,松珏主动出兵河州的可能性很大,一旦出兵,必然是以命相搏。诸位,我们即刻开始就要做准备了。”
梅向荣叹道:“咱们之前是进攻,这回要防守了,有时候守城比破城还难,是得好好做准备了。”
这番分析瞬间把当下枕戈待旦的气氛渲染的更加紧张,此时唐颂抬眼,巡视众人后,开口道:“他来,必是一场硬仗。但他,也是吐蕃最后可以做出挣扎的底子。”
众人静视她,唐颂眼底挣扎许久的仇恨似乎已经消弭了,一双眸里含着的一线锋芒令他们感到陌生,那是一种脱胎换骨般的明锐。
众人知她耳聪敏感,所以刻意稀释掉了他们目光中对她的关切。
唐颂没有辨识出周围这些人在无声中遮藏起来的微妙情意。此时,她只觉得自己的心底有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下一刻,众人神色匆匆,坐着的立马起身,站着的立马出门,为的是迎接即将来临的一场战役。
唐颂远视,与堂中的秦衍对视,她启唇,还未来得及道出一句话,有人经过,匆忙中撞到了她的一侧肩膀,她后撤一步沉默下来,只是向他颔首,之后便转身离开。
“唐颂……”
秦衍脱口而出,却只来得及道出她的名姓。
他沉默下来,望着她跨出门槛,背影渐渐融进那抹褪色的黄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