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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节预警,请慎看:
本章及后两两章为三卷高/潮情节,也是全文目前为止最高/潮情节,情节所描述的巨大转折会创伤主角团,创口比较大,尤其是针对主要角色来说。
大纲中原有的设定,我想遵照内心所想,写下去。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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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初年,腊月初一。
长安,太极宫。
大雪绵密,半刻也未停,那天穹里的神者似乎毫不吝啬,扬下弥天的碎银,让它们下得大方,铺张。
年末的大雪本是个预兆来年农事大丰的好兆头,然而当今御座上的帝王却因它而生出了顾虑。近日,江南东西两道部分州县上奏的牒文通过进奏院呈递至御前,官员们反映说当地遭遇了不同程度冻雨的侵袭。
又一批牒文入京,成堆磊在案上,平康帝打开浮头的一本翻阅后便将它放回了原位,调眼看出窗外,上苍的笔触并不温和,描白了一脉连一脉的殿脊,将人间圈禁在了寥落无色的牢笼里。
一个月前,太极宫广场前还不是这般景象。一个月前,那场秋雨方停,长安出现了艳阳天,平康帝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他从太极殿的序门走出时,晴光照彻寰宇,照得他满身华彩,他迈步时垂眼,看到自己手中的玉笏和绛纱吉服的大袖飘飘。
他登高即位,在隆重的黄麾大仗中跪授册书、玉宝,最后立于丹墀的顶端回过身,阶底的各国诸侯、诸卫禁军和群臣整肃面容,伏称万岁。他们的声音和礼乐共鸣,至今仍响在他的脑海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礼成,平康帝从此刻成为了大秦的至尊国器,拥有至高无上的支配一切的权力。他亢奋,却也惶恐。支配权力的目的是治国,而大秦拥有万里江山,治国的命题是如此浩繁深奥。他的指尖触摸到了宸极,又从它的边缘收了回来。
他再一次向阶下看去,当中缺失了部分人的身影,太子秦舒,齐王秦蔚,靖王秦衍。他的惶恐之感愈发强烈。
平康帝的手触及牒文的边缘,又收了回来。他不是刻意冷落它们,而它们也没有被冷落太久。侍者察觉到了君王的惶恐,为之解忧。
牒文被翻开时,发出一声又硬又脆的鸣响。平康帝抛开雪色,向他的侍者看去,看到与之相反的一种霁色。
他多次为他的一副残躯抱憾,然而温绪的智谋养活了他的眼睛,当他的目光认真掠过牒文中时,仿佛纵深万里,映照出了大秦的山河影。
“如何?”平康帝惧怕见到山河间的波折,纸页间的褶皱,甚至不敢窥探一二,只能借助他人的眼睛观览。
温绪抬眼,看向他笑道:“陛下不必忧心,后来上奏的江南两道官员在牒文中反映:各州县的冻雨已有渐停之势,正在例行防灾中,并未出现极险的灾情。”
平康帝松了口气,抿了一口放凉的茶水又问:“司天台近日的天象如何?今年这场雪来得早,南面又遇冻雨,朕总觉得不放心。”
温绪合上手中的牒文,探身为他添上热茶,“祁怀允于今早上奏的牒文中说,火星于十月进入太微桓,而后稳于太微不出,此乃君主有德之象,是故天降祥瑞,赐以大雪,至于江南的冻雨,是因今岁较之往年更为严寒罢了。”
“如此朕就放心了。”平康帝听后颔首,“近日各国君主首领和各州官员已经离京,阖宫上下安宁无事,朕准备让平康军撤回万年县,限今日亥正撤离完毕。”
平康帝的登基大典举行前,平康军两万军马被圣旨召入长安,寄宿于西苑北衙禁军军营中,一来参与阅兵仪式以壮军容,二来协助南北衙于各色人等入京朝贺的当口,在宫禁方面发挥警卫的作用,当下大典已经结束,平康军需返回驻地。
温绪俯身道:“臣这就去传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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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正,舍人院。
杜郁茂跨出殿门正要下阶时,阶下聚了一群官员,赶上阶来。
“杜舍人!”
“小阁老!”
他们是进奏院的几位主事,把他堵在了阶顶,应该是为了江南两道突遭冻雨一事。
“杜舍人,”一位主事追问:“江南各道的牒文应当都呈至御前了吧?眼下是预防灾情还是预备赈灾救灾,朝中也该有所议论了,两日过去,怎么没听到什么声响呢?”
杜郁茂唯有如实道:“舍人院早就把牒文呈至太极宫了,不过陛下尚未针对此事进行研判部署,今日只下了一道口谕,命平康军撤出西苑,返回万年县。”
“这是为何?”又有一位主事道:“那十几封牒文中的口吻相当紧急,陛下为何置之不理?”
杜郁茂道:“我也甚觉奇怪,陛下的态度有些不寻常,我正要去中书省处寻段学士,不如诸位同我一同前往,咱们搁一处商议个对策,向陛下问明才是。”
几位主事点着花白的头,纷纷道好,相互搀扶着往阶下走,“滑,小阁老当心。”其中一人回过脸提醒他。
杜郁茂下了一阶,靴底踩在台矶上微微打滑,他驻足远望,整座宫城失去了纹理,它被茫茫的大雪完全覆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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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正,四门馆。
授课结束后,咨阅告别她的学生走出殿门,席浅潾走近,为她披上大氅,她行至阶边,望向远处问:“这两日江南两道上奏的牒文,朝中是如何批示的?”
席浅潾回道:“尚未收到消息,只听说太极宫下了道口谕,命平康军返回驻地。”
“不合常理。”咨阅蹙眉,“至少皇兄在国事上是从不疏忽的,今晚就在馆里用膳,之后拜见太极宫,我向皇兄问明情况。”
席浅潾俯身应是,听到身边人饮着风,暗叹一声。
“殿下,”他递给她一封信笺,“南面来的,走得兵驿,说是让殿下亲启。”
细想其中的关节,便是有人通过兵部直接向她传递某种消息。咨阅问道:“是燕卿?”
席浅潾也是这般推测:“想必是了。”
咨阅打开信笺,默读起来,突然之间,她迈步向阶下走去,因为步子迈得慌张急促,脚下湿滑,栽倒后径直从阶顶
滚落下去。
这让席浅潾猝不及防,“殿下!”他追下阶,蹲下来搀扶她,咨阅抬起一膝,并不起身,额头枕在他的膝上缓了片刻,她的两肩因为疼痛和冷在他掌心微微颤抖着。
“殿下,”他不知她为何如此慌急,“臣去宣司药来。”
她抬眸,望着他摇头,眸底泛出动荡不安的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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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初年,十一月十五日。武州。
唐颂和两个牧丁一起清理了马槽里的雪和杂物,往当中加了草料。城门处走来一行人,她回身望过去,见到武州都督卫韬带着五位将领正往城内走来。
秦衍修好一匹马的马蹄,起身迎了上去。“殿下,”卫韬扬着手中一封牒文走近他,面色看起来十分凝重。
秦衍接过他递来的军报,垂眼翻看起来,“丰州天德那边儿来的军报?”
卫韬颔首:“说是有军情,让咱们边境都留意起来,做好协防。”
大雪压上去,压低了秦衍的眼睫,唐颂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卫韬在一旁陈述牒文上的详情:“天德军里混进了突厥的两个间人,烧了一车粮草,好在他们是当场发现了,及时止了损。”
“以往没听说过境外间人混入军中的事件。”秦衍将牒文来回翻看了数遍。
“咱们这儿没有,”卫韬道:“丰州这是第二起了,半个月前就有一次,间人在军中作乱,杀了天德军一个兵员,军报发回长安,不知为何,朝中没有作出批示。”
唐颂距他们有一箭之地,相隔不远,但因寒风的阻挠,他们的对话听起来有些不明朗,她向他们走去时,秦衍合上了手中的牒文,问道:“丰州那边自查了没有?”
“查了,哪儿能不查。”卫韬咳嗽了一声说:“可惜线索不明,说是那间人在军中潜伏已久,事情败露后,自我了结了,没来得及拦下,查他的履历,伪造得是咱们大秦的户籍,难怪是个孤儿。”
孤儿。
唐颂驻足,脚踝陷入了松软的雪层,不断下坠。
秦衍的一侧断眉正对着她,她看到他的眉峰紧紧皱了起来,“那间人什么时候入的伍?他们查清楚没有?”
卫韬凝神,想了想点头,“顺永三十六年,月份……八月!对,是八月。”
顺永三十六年八月。
唐颂想要发声,她启齿,被迫吞咽下了一口雪风,它紧攥她的喉舌,钳制她的脖颈,她失声,僵冷,终于等到秦衍抬眼向她望过来。
他眼中降临的这场大雪将她掩埋,她不断地下坠,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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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康初年,腊月初一,戌初。
嘉猷门。
一名太监端着一盏油灯过了门,遥见一人打咸福殿那面走来,他蹚着雪迎上去,见是尚仪局的一位宫人。“上官典赞。”他走到人的面前行礼寒暄:“您出宫去?怎么打这儿走?”
上官苍苍对着他笑了笑,“走个近路。”
太监同她说笑:“奴婢猜,是今儿晚上世子爷打宫城的背处走,接您来了吧。”
上官苍苍笑称:“差不多吧。”
太监把手里的油灯递给她,“您拿着,这段路黑灯瞎火的,况又下着雪,不好走。”
“公公留着吧。”苍苍道谢。
“奴婢到咸福殿交办差事,就在近处,千步廊里好走呢。”太监抬了抬手,“姑娘拿着。”
他是掖庭宫里的老太监,为人很和善,从前她在云韵府时,两人有过多次言谈来往,算说是熟人了。于是苍苍没有再推拒,接过了那盏油灯,又道了声谢。
太监对上灯下一双明眸,感叹般的笑,“真好,姑娘的日子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苍苍也笑:“托公公的福呢。”
太监一挥手,背着她走了,“晚了,不耽搁姑娘的腿脚了,姑娘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