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瞳无辜撑大,充满询问,仍在伪装。他撕开她的伪装,省却迂回,“殿下央求臣,派遣冷思州北上幽州是为了监视梅向荣,以此挟制燕王,臣答应了,殿下却食言了。”
咨阅垂眸收起伞,使两人暴露在雨落中,她又抬眸,收敛了眸底的情暖,“大监,御史大夫池浚跌足,上位的会是御史中丞冷思州,今后,三法司内会是以燕序齐、冷思州、万鹤立三位官员为首的派系,这三人中,一人是我的授业老师,两人是我的学生,既然能权掌三法司,我为何要扶植池浚,扶植你?”
她出尔反尔,背叛了他,明明知道答案,仍想听闻她亲口承认,以此来获得痛感,这样的痛感会使他心生莫名的快意。
身处这一刻的长安,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
咨阅耐心等待,希冀从他脸上寻找到怨毒落魄的痕迹,却是无终而返,他让她的愿景落了空。
她微微蹙眉,转身的同时,他也同她背道而驰,他笑了,他像往常一般淡淡笑了,“殿下,燕卿应当快要回京了。”
他在她肩侧道。
咨阅心底突然空落下来,她猛地抬眼望向身边人,他收敛了笑意,伸手牵他的马,目光中仍有残余的温热,“雨天路滑,殿下行路当心,臣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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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初,他跨出太极宫的殿门,他的视线偏转时没有落空,得到了另外一双眼眸的收留。
那是时常点缀着眉间凛冽蹙意的一双眼眸,此时她的眼底溢出了粼粼晴光。
“秦戎钺。”
她迈步过来,双手握住了他一手的手腕。
他垂眼,跟随她的动作视向她的手,又抬眼望进她的眼底。
“嗯。”
“痛么?”她轻轻撇嘴,蹙眉,问道。
他抿唇,否认:“不痛。”
“撒谎。”她微遮眼帘,露出寡淡的神气。
“没有。”他坚持否认。
“颂颂。”
“嗯。”
“你看着我。”
于是,她抬颌看向了他,鼻翅红红的,起了细小的褶。
他笑了起来,立于她眼底的这一刻,他觉得自己不再是孤独的。
“去武州。”他说。
唐颂静默半晌,她看到秦衍的眼底漫出一种精疲力竭的温情,它变得浓深,渐渐成了热意。
她挑唇而笑,颔首。
“好。”
“回家。”
“好。”
她把他的马寄存在了永安宫门前的下马碑处,秦衍跨坐上马,向下伸出手。
唐颂将一把伞递给他,他不接,固执的伸着手,“上来。”
她把伞柄塞进他的手里,戴上一顶藤帷,仰脸笑道:“我给靖王殿下牵马。”
他低嗤,“用不着。”
她牵了辔策便走,“用得着。”
他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没入了幽暗冗长的门洞里,那一端的门扉间露出一线光明,她身上的花鸟被染上了鲜亮的颜色,有了呼吸的权力,露出嚣张肆意面貌。
“恭喜唐司长。”
“何故?”
“独领花鸟司大权。”
她轻轻一声嗤笑,“多谢秦闲厩。”
他用力,他的马受到挟持,马蹄声渐弱下来。
“颂颂,我很愧疚。”
他的马不再前行,停了下来。
唐颂驻足回身,望向他,她知道他在谈论哪件事,靖王利用沐抑愁一案作为筹码,为自己换取了生机。
她颔首,“来日方长。无论将来孟纤闻的下场如何,至少眼下她不能死在自己儿子手中,秦戎钺,他们不尊伦常,你不是他们。”
那一线光明映在她的脸上,照亮她的一只眼眸,万千尘埃飞扬,无一落入她的眸中。
他被那些光亮吸引,向马下倾身,他丢开伞,摘下她的藤帷,一手捧起了她的脸,他的目光与她的眉眼触碰,吻上她的唇。
她踮脚迁就他,他还是被自己的不满连累得坠下马,在一线光明里,他肆意妄为的追逐。
他的倦意痛意再无踪影,他是秦戎钺,他找到了自己。
他的马匹高大,她枕在他的马鞍上,肆意妄为的沉溺。
他胸前的飞马在她掌心奔腾嘶鸣,他的心跳和那面狼头纛同生共死。
她真的,好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