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山山脚的官道上停着一驾毫不起眼的马车,马儿摆着尾悠闲地啃着路边鲜嫩的青草。
不多久,山道一侧蜿蜒崎岖小路上窜出一个身形矫健作农夫打扮的人,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钻入车内。
车夫扬鞭点在马腹上,伴随着一声低斥,马儿瞬间飞奔起来,官道上扬起一阵烟尘久久不散。
车厢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凃奂跪地抬眸看着端坐主位的沅钟衡,“阁领。”
沅钟衡颔首,“陛下明日便要启程驾幸宜州,你今夜便出发务必在圣驾之前赶赴尧山狩场布置好一切。”
沅钟衡取过一旁的包裹递给凃奂,“你的任务就是将人引入尧山猎场,亲手将此物面呈陛下。猎场守备森严,你要多花点心思。”
“是!”凃奂接过包袱系在背上,“属下必不辱命。”
沅钟衡撩开窗帘一角往外探去,“去吧,一路当心。”凃奂应了一声,话音刚落,一眨眼的功夫人便消失在车室。
沅钟衡收回视线松开帘角。官道上的马车速度未减继续往永昌坊疾驰而去。
* 永昌坊
暮色将至,沅钟衡先虎铮一步到达永昌坊宅院,等虎铮回来时沅钟衡已在屋中恭候多时了。
虎铮见到沅钟衡时还稍稍一愣,复又想起什么似的收敛了神情抬脚往正堂走去。
“还记得从前我允诺过你什么吗?”沅钟衡垂下眸,视线落在八仙桌上的文书上,“这是你的身份文牒,打开看看吧。”
虎铮闻言呼吸一怔,颤颤巍巍伸手拿起桌上的文书,他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你要我做什么?”
“现在有一个绝佳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就看你自己能不能把握得住了。”沅钟衡从袖中取出一枚梅花金令,“你想要的钱权名利声名地位,全都在这里了。”
虎铮看着躺在沅钟衡掌心的那枚金令不由地后背一凉,捏着文书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已经微微泛白,一阵冷汗自脚底直冲头顶,他极力克制住自己才不至于在这人面前失态,“代价是什么?”
“你所有的一切。包括你的名字,性命,自由。”沅钟衡正眼瞧着虎铮,“当然,如果你能通过层层选拔做到我这个位置或者更高的位置,也许这些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虎铮楞在原地一言不发。
沅钟衡站起身,“你好好准备一下,我在门口的马车上等你。”说罢便抬脚往外院走。
“等等——!”虎铮哽咽着转身,“你先前不是说要我筹备山庄之事么?我能不能……”沅钟衡不等他说完便强行打断,“山庄之事你不必担心,此事自会有人代替你。”
要不是出了血洗内卫之事,否则她也不甘心早早将虎铮送入宫中去。可事出突然,计划赶不上变化,沅钟衡也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但这些她没必要跟他讲。
沅钟衡脚步一顿,“你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是内卫府六品千牛备身云筝,其余诸事你只当是前尘旧事,通通忘却了吧。”
“我知道了。”虎铮听到回答绝望地闭上眼,果然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两行清泪滚落沾湿了文书,留下一团墨迹。
沅钟衡面无表情抬脚出了正门,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门口。
虎铮掏出怀中被捂得温热的计划草案放在烛台上,火苗咬住纸张一角瞬间席卷开来,虎铮静静看着火焰将其吞噬得一干二净,他的过往仿佛也同这纸张一样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只留下了一团污糟的灰烬。
……
一刻钟后,虎铮孑然一身出现在宅院门口,随着沅钟衡一同坐车往皇宫方向驶去。
* 平康坊,文汇楼。
翌日,皇帝携近臣驾幸宜州春狩,京中由太女监国主理朝政。
文鸢与吕连蓟约定的三日之期转瞬而至。不巧的是今日不同皇帝出巡那日艳阳高照反而黑云压城遮天蔽日,似有雷雨之势,不过正月中雨水将至倒也正常。
文鸢立在文汇楼顶楼的小阁楼上远眺,坊间街道纵横交错人流不息,但比起圣驾出巡还是逊色太多。两日前文武百官于朱雀大街恭送圣驾的那浩浩荡荡的盛况还历历在目,那般盛景也只有贵为天子方有此等殊荣。
少顷,一辆奢华低调的马车停在文汇楼门口,文鸢收回视线,转身下了阁楼。
天气乍暖还寒,文鸢特意命人在三楼包厢备下温酒和热锅子待客。崔骃和吕连蓟如约而至,文鸢立在包间门口相迎,“文某恭候二位多时了,里面请——”
崔骃冷哼一声,越过文鸢径直往内间走去。跟在崔骃后头的吕连蓟朝文鸢微微拱了拱手,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请。”
文鸢使了个眼色,房中伺候的仆侍悄然关闭门窗退至门口听候吩咐。
崔骃大咧咧端坐主位一言不发,吕连蓟则老神在在地凑在一边看戏。
文鸢近前亲自为崔骃和吕连蓟斟了一盏酒,“崔大娘子盛名在外,文某久有耳闻奈何无缘相见,今日幸得吕少尹引荐,方得一窥贵主真容,实乃文某之大幸。这杯酒,文某敬二位。”文鸢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文某先干为敬,二位请随意。”说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吕连蓟凑趣地举杯,“文家主这是哪里话,所谓‘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咱们能聚在一处不也是缘分?何必太过生份嘛。”文鸢点头附和,“是极是极,吕少尹说得有理。”
崔骃听罢不屑一顾,“少卖关子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何必装模作样。”场面一时冷场,吕连蓟见状也放下了酒杯。
文鸢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邃,“崔大娘子果然是个爽快人,那文某就开门见山直说了。”所谓先礼后兵,既然对方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她不给人留情面了。
“文某希望崔大娘子能从中斡旋不再追究田莽杀害贵庄二掌柜之事,毕竟田莽此行事出有因其情可悯,想必崔大娘子也能体谅的吧?”
文鸢收敛了笑意,“古语有言,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知崔大娘子意下如何?”
崔骃冷哼一声,“文家主不是在说笑吧?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你找上我只怕是找错人了。”
“哦?”文鸢意味深长地盯着崔骃,“若果真如此,那崔大娘子此刻理应同田莽一样被关押在监牢等候开刀问斩才是,缘何你却如此堂而皇之出入宫廷半分无尤呢?”
崔骃脸色一变,“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是在暗示我与这其中有什么干系?”
文鸢哂笑,“难道不是?万事有因必有果,若非崔大娘子威逼在前,文某又怎么使计在后,说来说去此事不正是因你而起,如今闹出了人命,怎么罪魁祸首反而逍遥法外了?”
“你强词夺理信口雌黄!”崔骃抓住文鸢话中漏洞,“若非你指使田莽坏我钱庄声誉又怎么惹来杀身之祸,这都是她咎由自取,与旁人何干?若非要论个是非曲直,那幕后真凶也应该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