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训练告一段落,华景昂和领队小组还有事情要商量,于是言崇飞临危受命,光荣肩负起带领季璐参观新人营的职责。
至于这件差事究竟为什么会落到他这个新人头上,还不得而知。
总之,他习惯性担了下来。
经过底楼大厅,言崇飞在侧门前稍稍驻足,不由得回想起第一天来集团报道的时候,他与华景昂在这里好巧不巧打了个照面,冤家路窄。
那时候,两人隔着礼貌的外壳,生疏地试探彼此,还有华景昂那一句介于友善和警告之间的,“不要对这里太好奇”。
没想到一转眼,他对这里已经熟悉到可以故地重游、感慨万千的地步了。
“除了训练设备更新换代,新人营这个死样子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季璐仰头环望上方,钢化玻璃透明封闭,仿佛硕大的圆罩,分明走廊上没几个人,却像被无数目光从四面八方牢牢盯住。
言崇飞接话道:“我就说老华纯属多此一举,根本不用带你来逛,你说不定比我还熟呢。”
“没那么夸张,再熟都已经是六七年前的老黄历了,有的地方还是变了不少,比如卫生间,比以前装修得更浮夸了,还改名叫什么‘生理间’,真是猴子学走路,假惺惺!”两人沿楼梯上行,季璐嫌弃的眼色都压向了尽头的生理间,言崇飞也只能不明所以地干笑两声。
“小叔叔要是知道他的荒唐事还成就了集团一大福利特色,又该臭不要脸地到处炫耀了!”
季璐顺口开骂,言崇飞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嘴:“有什么内情吗?”
季璐主动降低两格音量,眉头紧皱,一脸“家丑不外扬”的操心模样:“知道里面的静音房吧?”
言崇飞一脸纯情地点了点头。
季璐几度欲言又止,想来想去,迂回措辞道:“那你知道我小叔叔是因为什么退役的吗?”
言崇飞又一脸诚挚地摇了摇头。
“他表面上是自己退役,实际上是严重违反战士管理条例,闹出了震惊全行业的性|丑|闻,就是在卫生间里,邀了一大帮怀春又压抑的战士……”
言崇飞的世界观瞬间被震碎,差点连人类文明进化的残渣都不剩了。
“这些破事从我嘴里说出来真够丢人的,要不是看在他早年职业辉煌的时候,对家里有情有义,我恨不得立马跟他断绝关系!”季璐气不打一处来,而言崇飞还在疯狂整理混乱的思绪。
“所以后来集团才会逐渐调整优化对战士的管理,以前根本不把人当人,都当畜生,现在也当畜生,只不过开始重视畜生作为人的需求,才有了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福利,显得体面。”
“哎呀,这里是不是到处都有监控来着?”季璐忽然反应过来。
言崇飞:“……”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说坏话……哦对,言队,白天那些闲言碎语,你别往心里去啊。”季璐思维跳跃极快,看似前言不搭后语,脱口而出之际,却有一种酝酿已久的错觉。
言崇飞一愣,猜她应该指的是华景昂那些没完没了的情感八卦:“那些小道消息一个比一个离谱,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其实他们说的大部分都是真的,”季璐转身搭手在走廊的栏杆上,俯瞰刚才经过的底楼大厅,“当年的我多少有些年轻气盛,一点亏都吃不得,以为只要自己不低头,谁也奈何不了我,但事实证明,我当不成集团开恩的例外,也连累了昂哥。”
“昂哥肯定没跟你说过,当初他帮我妥善解决完和集团之间的纠纷,罗规那个斤斤计较的小人,没机会报复我,就转移仇恨去整他,故意将集团内部的精英排位赛提前——你知道排位赛通常是车轮战的形式,非常消耗体力,而昂哥那时候已经拿了伊利茨二连冠,风头很盛,公开赛也参加得多,短时间内根本休息不过来,但他为了保住第一的排位,只能硬着头皮上,也去医院做了强化治疗。”
言崇飞哑然,对这些突如其来的旧事感到措手不及。
“其实今天也是我故意将昂哥打发走,换你来陪我逛的,”季璐难得正色,“在医院的时候我没敢问,但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做强化治疗,那个过程太痛苦了,后期也需要很长的休息时间。他去了,就说明他承认自己现有条件已经不能达到他认可的参赛标准,可他怎么会……言队,你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言崇飞原本应该心乱如麻,可不知为何,在季璐越来越迫切的询问之中,他突然像乱流里被无意冲上岸滩的落叶,一下子觅得平静。
“你别担心,老华一贯是个做事有分寸的人,按他过去的训练和比赛强度,他早该退役了,之所以撑到现在,也是为了能够有一个体面的收尾,他想好好打完这一场,仅此而已。”
季璐紧绷的心勉强松了下来:“我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在我离职之后,几个私交不错的同僚偷偷告诉我的,现在那些同僚都已经不在精英基地了,只剩昂哥一个人,他也是真够拼的……幸好现在还有你陪在他身边。”
言崇飞厚脸皮的心理建设显然还不足,又开始在装傻和坦荡之间反复横跳,最后东拉西扯地自嘲道:“陪着有什么用,他打完公开赛倒是解放了,我还不知道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呢。”
“走哪条路都好,就是别走集团这条路……”
回到卡十组的办公室,四下无人,言崇飞顺势推开会议室的门,果然看见华景昂躺在长椅上闭目养神。
百叶窗渗进的阳光静谧地洒在窗前,空调的暖风徐徐流淌在天花板之下,这个世界悠然又美好,尽管只是一时片刻。
言崇飞二话没说,轻轻搬来一张凳子,坐在华景昂旁边,歪过身子直接靠在华景昂肩头,也闭上了眼睛。
“季璐又跟你说什么了……”华景昂小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