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景昂觉得言崇飞此刻委屈又逞强的模样有些滑稽,恢复了一丝笑意,随口诌道:“没事,我只是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玩得那么开心了。”
言崇飞一句道歉的话还在藏在齿后,眼下却意外说不出口了。
他还对华景昂隐瞒生病的事耿耿于怀,可又没立场去质问人家,总觉得白天两人玩到最后那股尴尬的劲儿又绕回来了。
“麻烦客人们让一下,非常感谢!”
“小心!”
华景昂将反应迟钝的言崇飞拉向身侧,俱乐部的服务员推着酒车快速通过走廊,对让路的顾客表示了礼貌的微笑。
那一瞬,言崇飞像个木头人似的僵硬踉跄到华景昂跟前,离怀抱就差咫尺之距,甚至能闻到洗衣液的清香,浓淡相宜,若隐若现。
这样的怀抱好像并不陌生。
上一次应该是在阶段测验的时候,临近尾声,怀抱来得急促生硬,完全来不及细想,可偏偏此时此刻,所有被遗忘的细节都变得灵活起来。脖颈,肩臂,胸膛,似乎都是坚不可摧的,那时候的他们对彼此深信不疑。
言崇飞仍在出神,耳畔不知不觉泛出一片红,华景昂微微垂下目光,见他没什么反应,便又故意靠近了些,直到得以感知灼热的呼吸,言崇飞才像受到惊吓似的,陡然撤退几步,对刚才发生的事后知后觉。
他下意识防备的速度太快,让华景昂不得不反省自己的行为是否有所逾越。
“还是决定要走吗?”
华景昂问出了一直想问的事。
走廊上来往的人并不多,通风装置“嗡嗡”地响着,公开场合因此显得私密了许多。
言崇飞原本正对自己飘忽的状态暗暗气恼,可听到这个问题,他忽然镇定下来,好像终于在交织的复杂情绪里找到一个支点。
“你刚刚说,集团和联盟本是同根生,所有战士都一样,你真的那么想吗?”言崇飞也忍不住问出了自己迫切需要确认的事。
两人各问各的,丝毫不觉得突兀,仿佛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华景昂默默看着他,言崇飞继续说:“每个人从出生开始,人生的起点可能就不一样了,就算机缘巧合可以站上同样的平台较量,最后也仍有成功和失败之分,更别说台下还有那么多人连较量的资格都没有。你之所以觉得大家都一样,会不会因为你本来就是一直站在台上的人?”
耳畔的红似乎蹿进了眼底,被一层薄薄的水汽蒙着,言崇飞第一次向华景昂抛出了这种满含高级复杂情绪的问题。
从第一天进入集团见到华景昂开始,他就时不时需要应付这种情绪,偶尔自我消化,偶尔视而不见,偶尔又茫然无措。但言崇飞现在已经足够确信他们二人是彼此信任的,所以反倒可以正式和解。
自己其实一直羡慕并怨恨着华景昂,嫉妒在发酵,自卑又在灭火。
华景昂全神贯注聆听着,待尾音落下,他很感激言崇飞的坦诚:“不否认有这个原因,每个人成长的家庭环境和所受的教育,种种一切都会影响为人的主观偏向,但我认为的就是我坚信的,不是一种冠冕堂皇、为了正确而正确的说辞,而支撑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认可所有影响我的人和事,也认可被影响的我自己。”
言崇飞缓慢点了点头,随手揩过眼角,似乎松了很大一口气:“我以前不相信这些正确的废话,我也非常不认可我自己,所以……浪费了很多时间。后来,我渐渐发觉自己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可以真的去相信那些美好的东西,能够好好地认可自己和自己过去经历的一切,而这种希望是时间再长也无法磨灭的,于是我报名了‘领战计划’,试着努力往前走。”
“这三个月的时间,我确实感到自己和那份希望越来越近了,即便现在还是没有办法完全认可,但我比以前更有信心。当然,也多亏某位兢兢业业的支教领导的指点……”言崇飞故意这么说,华景昂闻言会心一笑。
“总而言之,不管你是不是听烦了,我都还是要谢谢你,华景昂。”言崇飞鼓足勇气抬起视线,“如果可以,我暂时不想离开。”
听到笃定的答案,华景昂由衷释然,忍不住打趣道:“听起来像为了我留下似的。”
言崇飞:“……”
这家伙还真不放过任何一个调侃他的机会。
“以后的训练只会更繁琐,遇到的对手和战况也会更复杂,你最好别半路逃跑。”
言崇飞“切”了一声:“你赶我走我都不走!”
两人在阶段测验之后莫名其妙闹起了别扭,此时此刻才终于达成共识。
言崇飞意识到两人“去洗手间”的时间已经严重超标,再不回去估计那帮家伙就要报警了,于是伸手拽住华景昂往回走,一边碎碎念道:“别待在这儿了,我这辈子肯定是跟长廊八字不合,老是做出一些神智不清的事……”
“说起来上一回发疯还是你去年参加伊力茨总决赛那天,也是在酒吧,真是服了我自己……”
华景昂蓦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言崇飞好奇回头。
华景昂摇了摇头,默默跟了上来。
他想,他再也没有别的问题要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