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飞堪堪开口,华景昂就飞快用指尖沾上奶油抹在了他的脸颊上,并满意于他呆滞的神情,说:“生日快乐。”
指尖还是如此冰凉,仅有的一丝温度也几乎融化在冰淇淋里。
分明是比微风还轻的力度,却像留下了刻肤的痕迹,恍神间,言崇飞感到心神仿佛沉进深海,被海水的强压裹挟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恰在此时,安静的训练室外传来了遥远的响声。好像有什么破裂了,一个接着一个,却是悦耳至极。
“海边的新年烟花。”华景昂朝言崇飞小声解释,没想到刚送完祝福,外面就及时捧了个场。
言崇飞凝神聆听外面的烟花声,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前方。刹那的光景,他忽然感到眼底有些发热,堆叠的心事瞬间倒成洪流,借着夜晚勾人心弦的迷效肆无忌惮淌了出来。
好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对今天这个日子有了实感。旧时光再度终结,新开始依旧茫然寻不见方向。
从热闹的仪式感里抽离出来,其实什么也不剩。
他似乎从来都没有和时间真正握手言和过。
生日真的快乐吗?
或许答案是肯定的,但十分可惜……言崇飞借着这片刻的宁静,突然开口说:“其实今天不是我的生日。”
华景昂闲适的神情渐渐冷却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我没有生日,”言崇飞的样子显得无所谓,“准确来说,我也不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大概是个冬天,风刮在耳边很响,眼前的天空灰蒙一片,一只飞鸟也看不见。”
这是华景昂第一次听言崇飞谈起私事,而自己的反应要比想象中关切得多:“为什么?”
言崇飞迎着他诚挚的目光,倒有些赧然:“我是个孤儿,小时候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我不知道像你这样出身在好家庭的人对那种地方有没有概念,反正就是人挺多、挺热闹,所以我也给自己选了个热闹的日子当生日。这样的话,每到新年放烟花的时候,我都可以厚着脸皮当作是给自己的庆贺。”
华景昂沉默了一阵,没有追问下去,只挑了最不轻不重的点说:“其实我小时候跟着我爸去过海市的福利院,不算一无所知。”
言崇飞稍显意外:“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华景昂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形容:“不过是我爸带着我偶然路过,听说福利院里面有台什么机器出了点问题,我爸正好有技术背景,于是直接上门去帮忙维修了。”
“什么?”言崇飞不禁乐了,“你爸真是个好人!”
华景昂也无奈地笑笑,言崇飞见他没有就此神伤,稍微胆大了些:“话说,怎么很少听你提起你母亲啊?”
华景昂一愣,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倒也不是我不愿提,只是我和母亲聚少离多,平时基本不交流,可以提起的事太少,还都不是什么温馨的画面。有时候,甚至觉得亲妈还没有干妈亲……”
言崇飞安静旁听,仿佛在惬意欣赏着什么,就像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即将落幕,需要竭尽全力铭记于心。
短短一天时间,他同时陷进了开始和结束两种情绪,彼此间交织浪涌,而自己只能随波逐流。
战士大厦无疑是完美的梦茧,如果可以,有人宁愿一辈子也困在里面。
但言崇飞不想当那个做梦的人。
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当不了。
他与外面的世界牵绊更深,与这里更像是逢场作戏。不过中途离开了一天,言崇飞就已经无比清晰地预感到即将到来的离别。
他应该不会久留了。
“华景昂……”
言崇飞成了不称职的听众,擅自走神走得极远,等到自顾自回神,还贸然开了口。
“我很高兴能够认识你,真的。”言崇飞字字斟酌,最后说出口仍然觉得太官方,可他又别无办法,笨拙得连养老院那个懵懂未开的小丫头都不如。
华景昂不是迟钝的人,他的直觉一向准得离谱。这番与告别无异的话几乎直接往心头上扎了根刺,他不觉想起自己今天从医院回来火速提交的离职申请。
他无端念及“朋友”两个字,此刻用在两人之间竟显得苍白无力。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因为这种场合之下,回应就像一种承诺,轻重实在太难把握。
言崇飞见他无言,顿时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赶紧起身撤退,独自碎碎念道:“这蛋糕里该不会掺了假酒吧……”
他胡乱逃开几步,华景昂忽然喊道:“别往那边走——”
话音未落,平衡板“轰隆”一声被触发,开始疾速旋转,言崇飞登时偏了重心,慌乱之下凭借经验调整身形步伐,勉强平稳滑到角落,而眼前已呈现出大角度的陡坡。
华景昂和他一起站在逼仄的墙边,相当惋惜地望着平衡板上粘住的蛋糕残迹。
言崇飞只好强颜安慰道:“呃……我的那块你还要吗?”
“算了。”华景昂到一旁翻出纸巾准备收拾残局。
言崇飞自诩一世英明,却接连在这位大佬面前犯蠢,此刻已经对自己失望透顶。
华景昂又说:“下回我要一份完整的蛋糕。”
言崇飞讷然望着他。
“言崇飞,别放弃。”华景昂话锋一转,几乎是在向他严正提出申请。
那一刻,言崇飞庆幸自己还在梦中,哪怕眼前再度出现林立的广厦丛林,也能安下心来为自己一战。
无论是否为终结。
“欢迎领战计划的各位战士进入CITY。”
“这里是,无领导集团,新人营,阶段测验,18号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