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飞还在反复计算。可不管他怎么算,最后的名额总量都算不出前五组,更算不到他头上。
任谁也知道,人有潜能,但没有超能。前五组与后五组的平均成绩之差,至少有五分左右。即便一个月之内可以保证成绩实现两分的稳定增长,剩下两个月的时间,他们也很难弥合五分的差距,就算侥幸达成超越,前提还得是排在前面的人始终原地踏步,毫无长进。
但这可能吗?
更可悲的是,前路又并不是完全堵死了的。假如团队合作超常发挥、假如作战过程集齐一切幸运的机遇,也不是没有留下来的可能。
正因如此,仅剩的一丝丝侥幸心理,让处在被动状态之下的人变得越来越苟且。
万一呢?
没有万一呢?
直至此刻,言崇飞才意识到,原来三楼与五楼的距离那么远,远到他只能在走廊抬头张望,而衔接的楼梯都不过是海市蜃楼,他可能需要花费数不尽的运气和天赋,才能踩上这些虚无缥缈的台阶,攀至他本该去往的地方。
可他已经放下过豪言壮语了,说他想要证明自己本来就有能力留在这里,结果现在——
他真的可以吗?
言崇飞用指尖死死抵住屏幕上“66”这个数字,越是吉利,越是残忍。
他这辈子好像总能遇到这样突兀又无情的事,小到,刚买的冰淇淋在撕开包装的那一刻就掉在了地上,大到……
墙上的电子时钟跳至整点,猝然发出一声鸣音,让人不觉一震。
言崇飞将视线撤离了邮件内容,轻轻按住额头,经过片刻的挣扎,他试着向后望,可就在他侧过头的刹那,华景昂久候的目光飞快抓住了他。
言崇飞又赶紧避开了。
能不能别在这种事情上这么有默契……言崇飞在心里苦笑,并不太想让华景昂看清自己现在狼狈的神情——虽然短暂相识一场,早就被他看见过无数次。
华景昂默默收回视线,思索一阵,他很快拿出手机,找到和林莉的对话框,发送了一个简明却带有浓厚质疑意味的问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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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培训课程结束的一个小时之后,新人营每层楼依然灯火通明。
训练室的仪器声响从未止歇,走廊途经的面孔都是凝重的。楼道里偶尔出现一点动静,几名战士收拾好所有东西,提交了离职申请,匆忙的样子像是在逃亡。
但凡走了一个人,其余还在挣扎中徘徊不定的战士都会跟着心动,但绝大多数都没有斩立决的勇气,所以只能继续耗着。
与此同时,几乎每层楼的静音房都处于占用状态,有战士甚至等不及进入密闭空间,就在外面直接哭嚎起来。
生理间的灯光依然灿烂如星,只是砖上倒映的,除了如梦似幻的亮光,还有墙角蜷缩颤抖的身影。
渐渐地,失控的情绪在新人营里如洪水般一泻千里,被夜色搅拌得更加浑浊。
新的游戏规则就像一道惊骇的雷电,无情撕开久藏的阴云,有人因之愤慨,有人因之崩溃,只有极少数拔尖者还能泰然自若。
言崇飞刚刚完成ITSS的训练,浑身浸满汗水,整个人沉腻得好像进入超重状态。推开门,不远处若隐若现的哭声瞬间似一把利刃插上心头,他在恍惚中感到有些晕眩,腿一软,重心随之倾斜——
华景昂正在ITSS斜对面的拉练区陪着安星和吕明远加训,偶然回头,撞见言崇飞即将摔倒,还没来得及冲过去帮忙,言崇飞已经自己踉跄几步站稳了。
华景昂迈出去的步子悄然收了回来。
和以往不同,训练室里还有其他人,大家都在抓紧时间训练,不必为了司空见惯的疲累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
华景昂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下意识的举动,只当累了,默默去到墙边,从收纳袋中取出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林莉回过来的消息:抱歉,三言两语解释不清,可以下班前来一趟七楼办公室吗?
华景昂确认好时间,差不多了。
临走时,他看见言崇飞一个人坐在边上休息,耐心等待呼吸平复归位,发现自己从身旁经过,竟还抬手飒然一挥:“再见。”
华景昂凝重的心绪忽然断了一截,觉得这人认真道别的样子有些好笑:“这么快就再见了?”
言崇飞一愣:“你不是要下班回家了吗?不可以再见啊?”
说完,言崇飞反应过来,华景昂大概误以为他的再见指的是最后的再见,顿时联想到自己那天晚上口出狂言,如今反倒让自己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简直是自讨苦吃。
这家伙!内涵功夫又长进了!
不过,他面前这位大佬并不是误会,而是见他完全没有想象中那么消沉,突然兴致大发,像往常那样缺了一下德。
看来担心都是多余的,华景昂紧接着说:“那就明天见。”
言崇飞冲他皮笑肉不笑,嫌弃地将此人赶走了。
再沉静下来,言崇飞原本虚脱的状态已经恢复了六七成,他念及ITSS的历史记录,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二十七分钟。
言崇飞反复琢磨,得出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他想,只要越靠近这二十七分钟,应该越能实现心中所想吧?
就像高悬在心上的信念源泉。
妈的,还给自己逼出夸父逐日的热情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