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战士既是遵循规则的人,也是打破规则的人。他们始终处在一端是驯顺、一端是反叛的水平钢索上,有人偏向左侧,有人偏向右侧,命运轨迹因此不同。
上下求索的精神在哪里都适用,只是有的人效率高,过得游刃有余,有的人却事倍功半,落得个苟延残喘。
“……CITY的环境与早年的实地相比,在本质上没有太大区别,无非是多了一些虚拟障碍、建筑翻转之类的花招,这些都可以通过训练掌握。正常情况下,从初次接触到完全适应CITY,最多需要两个月,最少也许只用两三个星期。在适应之后,训练的重心会逐渐转移到枪法、棍法、体能以及策略等问题上来。总之,没有捷径可走,不必太过着急。”复盘会接近尾声,华景昂特意对新人们如是解释。
“来,师哥,喝口水吧。”冯一维满脸堆笑,将水杯推至华景昂面前。
华景昂轻声道谢,暂时没有动这杯水,继续与其他人确认是否还有什么问题。
他作为领战计划派来的战士代表,对本职工作相当敬业,直接将过去在精英基地对细节的严苛把控带到了新人营。一场复盘会输出的信息量远超往常,几个年轻人都快转不过脑筋了。
冯一维倒是清闲,他的整体表现基本维持了正常发挥的水准,只是在半路不幸遇到“坝”,不得不绕行躲避,这才耽搁了汇合的时间,连带整个团队受损。
可惜,大坝平时几乎不会出现在外环的位置,这次的意外想必又是托设定篡改的福,华景昂没法同他解释,只能任其归咎于所谓“倒霉”。
张良朋和马知书的表现则是好坏掺半,各自都出现了一些失误。而且,越是不专业的失误,越容易让其他亮点变得不值一提。
尤其是张良朋,分明已经接受了长达三年的训练,今天居然还能凭借这么匪夷所思的原因出局,这也让他全程只敢卑微听讲,完全不敢分神。
马知书向来认真,对自己犯错的地方始终耿耿于怀,复盘到后期一直在虚心求教,华景昂也同他耐心沟通了许久。
没有参与分工的战士在复盘阶段相对简单,暴露的问题集中且明晰。
周介最大的坎就是体能,他自己心里有数。三个新人对场地不太熟悉,以至于没能有效发挥,所以比起复盘,更多时候是在学习。
这次演练唯一能够证明的是,言崇飞的基础和资质在三人之中排首位,其次是安星,再次是吕明远。
但这不是一项适合公开出来的结论,有心人心知肚明即可。
复盘到此为止,众人留在原位进入短暂的休憩。
窗缝外有鎏金色的光芒渗入,泛紫的晚霞浅浅地晕在里面,欲染不染,最容易勾人思绪。
言崇飞还在埋头琢磨复盘会的内容,心不在焉用手摸着后颈。对面的华景昂倚仗位置优势,光明正大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一霎那,有个念头闪过脑海,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狂妄,非要让人问出口不可。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华景昂很好奇。
分散在各处的心思瞬间收拢回来,众人抬起视线,纷乱地扫向彼此。
问题总是越平凡越致命。
安星最先组织好语言:“我是小时候无意间在电视上看到了作战比赛,当时就觉得这种竞技太酷了,而且那些精英战士都好有人格魅力,所以就一路走到现在,算是自己的一个梦、梦想吧。”
梦想一词像是烫嘴,安星越说越不好意思,颊边泛起红晕,正好被窗外的夕色遮掩了大半。
“我跟小安差不多,”张良朋终于在闲聊的时候松开了禁制,露出一贯流里流气的笑,“关键是,干这一行不仅爽,待遇还好,等于是鱼和熊掌兼得,谁不想来啊?万一以后还能飞升精英阶层,就更值得了!”
马知书应和说:“战士确实是当今社会将有趣和体面结合得最好的职业之一。不过我家里都是一帮读书人,原本不太支持我做战士,多亏了我爷爷,他一直有行伍情结,虽然当不成真的,但假的也不错,等我以后成了精英战士,就当顺理成章替爷爷圆梦了。”
“我也是为了家人……”吕明远低低跟了一句,旁人没有多问,目光紧接着流向一贯惜字如金的周介。
周介难得没有表现出对发言的淡漠,主动接话说:“我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有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在集团工作而已。”
“噢——”众人当即小声齐呼,心里想的都是“我好像知道了什么”,但其实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竟然亲口认证了关系户!
周介再度恢复沉默,众人并不指望能从他口中问出那位神秘靠山是谁。
“你们这也太复杂了,还一个比一个肉麻!”冯一维嗤之以鼻,“我就看中了体系稳定的收入,想老老实实在新人营干到三十岁退休,再找个中意的姑娘结婚,把自己的日子过舒坦,别的没了。”
言崇飞倒没想到冯一维这小子的愿望竟会这么朴实,从某些方面来看,自己跟他还挺像。
想至此处,言崇飞禁不住自嘲地笑了笑,遂轻松道:“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理想,就是过来玩的,顺便见见世面、挣点钱,玩得下去就继续玩,玩不下去就走人。”
这番回答实在敷衍得有些过分,冯一维听不下去,从齿缝里磨出一句:“谁信呐!”
“爱信不信……”言崇飞纵然藏了一点心虚,但还算是问心无愧。
华景昂不动声色,默默沉浸在众人的言语里,眸眼没了阳光的照射,稍显黯淡。他等到了言崇飞的答案,却和想象中大相径庭,思绪随之被打散了,他忽然又迎上言崇飞带有期许的目光,眸中映的正是自己。
“那领导你呢?”
自从言崇飞发现自己已经没那么惧怕这位大佬之后,在对华景昂很感兴趣这件事上,他大概是吃下了熊心豹子胆。
华景昂沉默片刻,只说:“当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