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觉事先知道内情,所以考虑到了这些关联、也做了相应的部署。纪容棠定下心来思索,良久突然双眸圆睁,看得公孙觉眼光也跟着明显一晃。
“陛下,臣昨日安排裴珩去公主府摸底,”边说边翻出颈间的宝石项链,“臣告诉了他瑰红宝石的事情,让他找可以同样代表王益平身份的东西。”
“可他,至今未归。”
什么?!
公孙觉微不可见地握紧了龙头扶手,那双素来波澜不惊的眸子,此刻正闪过惊涛骇浪。难道裴珩一直在耍他们?
纪容棠立即看懂了公孙觉的质疑,但她却持相反的观点。“陛下,臣不觉得裴珩会跟王益平同一战队。”
“当初裴珩来自首,臣私下里审过他……臣当时并未掺杂任何私人情感,审问出来的东西不会错。结合方才您告知的,臣敢断定,裴珩来自首时,是不知道王益平就是他亲生父亲的。但他怀疑到了是‘亲生父亲’这个人在陷害他、想要置他于死地。试问这种情形,他又怎么会再次站回到王益平的身边?”
“但陛下所猜测的,关于裴珩身上可能有王益平隐晦的秘密,这一点臣也认同。因为臣一直想不出,他究竟为何早早就勾结兰丹、意欲谋反。”
裴珩的娘是在翀州与王益平相识,并得到了瑰红宝石作为定情信物。可见早在那时,王益平就已经和兰丹达成了某种协定。可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官,如何会对整个大邺报以不满?
若说他的身世没点缘故,万万是想不通的。“陛下,王益平当真是翀州人士吗?”
提到此处,公孙觉面上也浮现一抹凝重的愁云,唇角向下,语气阴沉,“朕已派凌霄暗去翀州调查,但至今未有消息,昨日又增派五名暗卫前去支援。有消息即刻传你。”
难怪这次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一点没见凌霄,他之前可是寸步不离公孙觉的。
纪容棠踟蹰片刻,还是将心底的顾虑说了出来,“陛下,若过了今晚裴珩依旧没动静,能否也派暗卫调查一二?虽然很多证据都表明他不会是我们的敌人,但鉴于他不可抹灭的身世身份,也决计不能掉以轻心,以防他将已知晓的计划泄密。”
……
月华起,灯影灭。纪容棠独立窗前,银辉洒落,映照着她那略显疲惫的容颜。在夜色的温柔怀抱中,她终于可以卸下积了一日的沉重负担,长久舒气。然而再宁静的夜,也并不足以抚平心灵上的皱痕,她不得不面对那最不愿触及的苦恼,如蛆附骨,难以摆脱。
窗外,梧桐树影摇曳,似在低语,又似在安慰。纪容棠凝望着远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与伤神。恍惚间,她好像又看到那个天青色狡黠雀跃的身影,但是稍纵即逝,随着一抹浮云恍然散于月下。
如果此次探公主府的事情出了岔子,那么裴珩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刻意接近自己的,在她这儿赚取了足够的消息,毅然决然背叛她。
但如果诚如裴珩所言,是最近才查出她身世秘密的话,那他刻意隐瞒二人之间残酷的血仇关系,大概率就只是因为对自己有感情,不想破坏,以为能瞒天过海,糊弄过去。
纪容棠眉头紧紧蹙起,思绪如纷飞的柳絮,乱无头绪。心事重重望向窗外的月色,虽美,却带着透骨清冷的寂寞。
她要思考的问题,不仅是裴珩是否会叛变,还有一旦自己假冒兄长的事情的被揭露,公孙觉会对自己怎么惩处?她要不要借此机会,直接坦白呢?
细细摩挲着腰间的海棠玉佩,脑海里浮现出兄长少时决心要考取功名时候的样子,神采奕奕、胸怀壮志。
“哥哥学问好,必然能考上做大官,到时候将爹爹和芙儿都接到京城去,住大宅子!”
“好呀,但是芙儿亦不可安于一隅。虽然女子不能进仕,但是学问装于胸中,便是自己的宝贵财富。女子之志,不在高低贵贱,而在于心之所向,意之所在。若学有所成,即使身处闺阁,亦能以文会友,以才济世。”
“你未来还会经历很多人、很多事,或许他日,芙儿亦能凭借才华智谋,为国家尽忠职守。唯有大邺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我们方能在这繁华盛世中,享有安宁与繁荣。”
……
几滴滚热的泪滴落到玉佩上,如同饱满的晶珠滑过,留下一道清晰水痕。泪水虽无法洗去心中的思念与遗憾,却也能在这无人夜晚,给予她唯一的宣泄。视线逐渐模糊,颤抖着手指去擦,泪水已变得冰凉跟润玉融为一体,触手发寒。可她还是将玉佩贴近胸口,闭上眼回味一直支撑自己继续前行的动力。
任清冷月光倾泄在背上,映照出纪容棠瘦弱的身影,孤独而又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