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最终结果肯定是死,但是中间的过程也有参考的必要,她希望能从中找到可以关联凶手的蛛丝马迹。
“暮霭,是日落黄昏之际的彩云变幻,本来就是短暂、转瞬即逝的。所以你应当可以想象叫这个名字的霭藤草毒素发作必然也是极快的,如果是误食这种直接进入身体的方式,死亡来临甚至超过半刻钟。”
“霭藤草虽然多产于北疆,但是适应环境的能力顽强,我父亲多年前就在淮安见过,不然他也不会知道这么详细。你带来的这些紫色粉末,应该就是晒干的霭藤草花瓣研磨出来的。”
裴珩说得很认真,“而且它并非只有遇水才有毒,无论是鲜花或者粉末,长期依附在人身上的话,会使人目眩头痛、食欲不济,再进一步便会失眠梦魇,出现幻觉,甚至忘记自己是谁。最终耗尽精神而亡,挺残忍的,也挺折磨人的。”
一定得有极大的仇怨才会用这种法子,就比如杀子之仇。纪容棠几乎是认定了安阳要用这种毒药对付公孙觉,只差证据。
安阳的公主府进不去,那么就要在她的目标之地找线索。只是要用什么办法才能渗透到铜墙铁壁般的太子府呢?
每日出府采买食材的后厨?偶尔登门拜访的幕僚?……
她想得出神,没听到裴珩喊她,无奈裴珩只好伸手拽了拽她的胳膊,“我说,总得给我一件新衣服吧。”
纪容棠转头看见他正拎起那件沾有霭藤草、团成团的囚服,向自己晃,是得换一件。刚要吩咐陈向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改变了嘴型。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和你约定五月初五交易红宝石的人,真的存在吗?”
纪容棠回来路上想到验证裴珩是否说谎的方法就是坦诚相见。
“五月初五,我会带着这条项链替你去玄风堂会面。如果没有人来,我就会跟太子说明,关你到最深处的地牢去,并且锁链加身,永远不会放你出去。因为孙兴曾说过,王益平是在听说了你到处打听、且不惜代价要得到红宝石之后,才决定杀人嫁祸于你的。”
她轻轻扯动衣领,翻出那条瑰红宝石做的项链,定定审视着裴珩。
“你看清楚,这颗是你想要的吗?你早就认识王益平了对吗?”
裴珩快速眨眼,紧盯着纪容棠手中晃动的项链,神色愈发严峻。他一直苦苦找寻的红宝石,的确不是深红色的光泽,而是淡粉色的。这个最鲜明的特点是前些时日舅舅才告诉他的,就在他越狱后跟纪容棠约定办私事的那几日里,他跟舅舅见面了。
裴千尘自然是知道妹妹跟王益平之间的事,也知道王益平如今身份显贵,绝不可能认下这个乡野儿子。但他不知能阻止裴珩,比起别人告诉,不如让他自己亲手揭开,然后死心。所以当裴珩告诉他最近发生的所有事后,他也不再遮掩,将那段过往全部告诉了他。
这么多年,他早已把裴珩当作自己亲儿子看待,如今疼爱的妹妹走了,他更是不能允许裴珩再出丁儿点事情。便提早就约定要裴珩每隔半月便寄信回去报平安,哪怕晚一日,他都会找来京城。他害怕王益平为保名声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
所以当迟迟未收到裴珩的书信消息回淮安之时,裴千尘就坐不住了,直接杀到了京城。
而裴珩被关进大理寺,自然就错过了寄信的时机,只好算着日子逃出来,回舅舅早交代好的那间客栈等待舅舅找来,再当面解释。这也是为什么他敢将救命的药藏在客栈水井中,且即便他消失好几日、药瓶仍一直在的原因,那间客栈实际上也是裴千尘的产业,找人代为经营罢了。
裴珩收敛起一切神情,宛如不会呼吸的雕像,只有那双在暗室里依旧幽幽发光的眸子,告诉眼前人他还在思考。
其实有了孙兴的话,以纪容棠的聪明头脑,必然能猜到他与王益平之间是对立的,至少王益平单方面是要置他于死地的。而她一直想将监察御史和祭酒案子的幕后黑手、王益平揪出来,所以才会对自己有所容忍,希望能从自己身上再找一些有用的信息。
裴珩到此时才算是终于想明白了,并非他有什么特殊的魅力,能让纪容棠跟越了狱的自己做交易,只是纪容棠怕他带着跟王益平的秘密一走了之。
他心中忽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但这种苦涩又很轻,像春日绵软细雨,悄悄滴落在湖面上,仅管无声无息,却也能激起层层涟漪。
他从未以诚相待过,何故要求别人有什么真感情呢?而且,若纪容棠跟每个犯人都如此破格相处,也就不是自己心中那个公道正直、独具风华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