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韩尉一抬手,叫停了纪容棠犹如繁杂天书般的话。
“你的意思是,黑衣人的那些话,其实是净慈叫他们故意说给净圆听的,就为了让咱们三日后能将净圆抓住顶包?”
他不住地咕噜着眼睛,像是使劲儿想了,仍想不明白。“但把净圆就这么露在台面上,也增加了暴露自己的风险啊,这不画蛇添足、多此一举吗?”
按常理来看,的确是韩尉想的这样,她自己最开始也是因此才忽略了这种可能。所以纪容棠一点点放缓了语速,耐心指引起他。
“换个角度想。倘若你是作为一寺之主、却失职没看顾好寺中佛像的玄海主持,或是受命找寻有关乎皇后娘娘和太子传闻观音像的沈寺卿。听说寺庙附近有可疑之人出现,是不是必定会去调查?”
说到此处,纪容棠略有停顿,一方面是看韩尉有没有消化自己的假设,另一方面则是有些犹豫,该不该这么说,“主持如何反应我不好推测,但是依着沈寺卿一贯的风格,若真抓到了净圆,犯人是他就没跑了。”
虽然她说的是事实,但如此开诚布公地跟下属腹诽上司,纪容棠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小人行径。只是没想到韩尉听完她这样说,反倒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才来几天,怎么会知沈寺卿处事风格?难道是在金吾卫时就有所耳闻?也不对啊,沈寺卿在外的待人接物向来周到妥帖,而且大理寺如今又桩桩案件必破,风头正上。韩尉一个外人,怎会知大理寺断案的具体事呢?
纪容棠心下存疑,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恰好对上他豁然顿悟的眼睛。
“我知道了!只要有一个犯人被抓住了,案子就不是毫无进展。那么他们对民众、对皇后就都算是有了交代,然后就可以等案子热度慢慢降低。”
韩尉的声音越说越低,脸上茅塞顿开的惊喜也渐渐泄了下去,“至于丢失的观音像,能找到最好,即使没找到,也可以推脱到净圆身上,彻底丢了或者毁坏了都行,反正就是没了。”
“那咱们来公主府做什么?你不会怀疑观音像藏在这里吧?”韩尉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音量又提高回去了几分。
纪容棠被他的大惊小怪激了一下,赶忙伸出食指做嘘声状,“怎么以前在金吾卫夜里无人时没办过差吗?”
韩尉是沈寺卿派给她的,且又知沈寺卿性格,莫非二人早就相熟?想到这里纪容棠不免多了分警惕,“此事我是背着沈寺卿做的,出了事我自会承担,但……”
话未说完,就听韩尉一把将话接过去,“大人怎么突然这么说?咱们来查案的,能出什么事?而且听大人的意思,是怕我有顾虑吗?”
这一问倒是让纪容棠有些语塞了,总不能说是怕他向沈寺卿告密吧。
“不瞒大人说,自从知道要调来大理寺,我就天天盼着这一天呢。报道那天刚好碰上广济寺主持来报案,我当即就自告奋勇跟沈寺卿说了想跟在你旁边学习学习。这么好的机会,我才不会有顾忌呢。”
将信将疑,纪容棠一时也摸不清。韩尉此人看着勇敢正直,活力四射,如果当真不是沈寺卿的人,倒是可以培养一二。想捞清大理寺的淤泥,光靠她自己可不行。
思虑间,距离公主府后院十余米的方位突然闪过一个人影。纪容棠赶忙拽了一把韩尉袖子,眯斜了下眼睛,示意快盯着。
只见那人一身深色素袍,头戴一顶粗布冠帽,松松垮垮,显得很是空荡。
“你瞧那人是不是没头发?”
韩尉瞪大了眼睛仔细看,那人冠帽下的后颈处果真光滑一片,一根头发都没有。“诶诶,还真是,难不成是?!”原本流畅的话倏地戛然而止,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半张的嘴怎么也合不上。
片刻,那人就行至后院墙根下,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在墙上敲了几下。可他反复了好些次,也不见里面有什么动静,到后面更是轻咳了起来,很是焦急的样子。
终于,墙的那头有个什么东西咻地被抛了出来。那人急忙拆开看,是一张纸,等看完又一把揉了个稀烂,气冲冲低吼了句什么不要后悔,就飞快跑了。
是净慈。
“声东击西,他果然跟公主府的人有瓜葛。”
韩尉抱起双臂,细细琢磨着纪容棠说的声东击西四个字,衣服都被他揉搓地起了褶皱,但还是没太想明白。
“观音像是夜里丢的,第二次清早就会被大家发现,再报了案更是一步都不能离寺。那他要寻什么时间拿到酬金呢?总不是不要钱、就单纯帮人把佛像盗走吧。所以……”
“所以就得等大家注意力都转移到抓净圆的时候,他再出来交易!”韩尉倏地打了个响指,果断看向纪容棠的眼睛也亮起了起来。
“没错。且净真说他跟一个妇人的来往颇为奇怪,我才有了这个大胆的猜测。也许这个妇人就是那伙人背后的真正买主。”
“可她要观音像做什么呢?拿回府里供奉?那也太蠢了吧。”
侵吞军饷、勾结外敌的王益平是公主府驸马,纪容棠方才所说的大胆猜测,实则指的是王益平才是真正主谋。
他们之间也许达成了某些条件,比如王益平帮助兰丹拿下久攻未下的青州东阳城和广岳城,或者交易一些其他的边防机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