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说那人长什么样,像师自会画出来。”
裴珩狡诈,他的话更是十有八假,找像师来也是想继续在旁观察他,发现一丝可疑,都要当场拆穿。但令她没想到的是,裴珩竟真的跟像师认真讨论起来,不多时就画出了那人的画像。
“他没告诉我叫什么,但是约定好,五月初五端康节那日,会跟我在淮安城北玄风堂碰面,过时不候。”
画上男人四旬上下,五官硬朗,眉目精神,但是怎么越看越像……
纪容棠拿近画像,看眼睛到下巴,每一处都端详得极为仔细。半晌,终于还是叫她发现了其中异样。不过这次她决定先不拆穿了,省得裴珩再起新的幺蛾子。
不过她也因此确定了,跟王益平有关系的正是眼前这个狡猾多诈的裴珩本人。
妥帖卷起画像收入袖中,纪容棠话锋一转,“还有个问题。”
“依旧是假设你没来自首,但宝石失窃的事已闹得沸沸扬扬,京城四个城门处都加强了巡逻检查,以防贼人携赃出城。这种情况下,你又要如何将宝石带回淮安?”
在裴珩偷盗、孙兴杀人这个案子上,由于杀人罪行大于偷盗罪,且他主动自首。所以彼时,几乎大理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孙兴身上,自然就忽略了他。
但若把他的案子单独拎出来看,就会发现其本质上跟广济寺观音像被盗案一样的。皆是是有了明确目标后,才制定的缜密计划,并且目标昂贵、引人注目。
主谋净慈现下不知所踪,估计他下手前就已想好退路,不会那么轻易抓到,所以此案还是要将找回被窃走的观音像摆在首位。
根据广济寺僧人描述,那尊观音像高约十六尺、重百斤。带着如此庞然大物,她若是盗贼,必定除非趁着消息未爆,当夜逃跑出城。可京兆尹和金吾卫的反馈皆是前夜并无异常。
纪容棠有些想不明白倒卖团伙为何要做这种后患不测的事,便想找真正的盗贼来问上一问。
“揣进里衣咯,又不沉。”
裴珩见她收好了画像,以为被自己骗过了准备回去调查此人。他重新端起盘子,挑了一块儿肥瘦相间的羊肉,咬上一口,还不忘舔舔手上的油脂。
“会搜身,发现了则当场杖毙。”
他咀嚼的嘴巴停了停,脸上一副你别危言耸听的模样,咂咂嘴又道,“那就找个官兵肯定不会搜的地方埋了,每天都去看一眼,等城门戒备不严了,还是揣进里衣带出去。”
“比如哪里?”
“比如灯下黑,从哪儿偷的,就埋在哪儿。再比如我住的客栈墙根,每时每刻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又或者什么人烟稀少的荒郊老林,太多了。”
天时,在夜里。地利,离得近。人和,只有我。
纪容棠细细琢磨着裴珩的话,好似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广济寺在城郊以北,白日香客满满,夜里四下无人。
净圆交代那伙黑衣人会把酬金埋在寺庙后身向北的第一棵老槐树下。
她托起下巴,闭上眼,将这两点在脑子里不断拼合。电光火石间,终于让她看到了一个画面。
总结裴珩所说的,无论在哪儿埋赃,最基本的,就是要在自己视线范围之内。同理交易地点也是如此。
既然那伙人好没出城,他们的藏身之处,就一定在能看见老槐树的地方。
净慈能跟他们做这么大的交易,不单是酬金价高,还得是对他们有所了解,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放鸽子,不然佛像偷出来了也是白费。这就意味着他们认识,至少其中的一个人是让净慈见过真容的。
想来这个人也会在约定的三日后那晚躲在附近观察,他得确保净慈拿到了钱,减少一旦事发供出自己的可能。当然也可以直接动手,彻底断了隐患。
三日后,也就是明晚,得赶快找沈寺卿安排部署下去。她兀自颔首嗯了一声,起身就要离开。
“纪大人别急着走啊!”刚迈两步的腿被裴珩喊住,纪容棠稍稍侧身,瞥了一眼,像是在问怎么了。
裴珩单手扣在唇边,因沾了油花,而略显滋润的两瓣唇轻轻开合,无声地做了一个“孙兴”的口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