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我们跟着你!”闻言,有几名将士按捺不住起身,准备行囊一砸,也跟在他身后。
见军中众人都有这种意向,副将出声了:“你们是不是忘记了,纳兰将军原先是如何谋划的。”
“都不准走。”他冷冷地注视着起身的几位,“违令者,视为叛国。”
“好大的排面。”周山不但不惧,还直言相对,“你还没资格说这种话,何副将。”
周山轻蔑地呸了一口,无视了他的言语压迫,不管不顾就要离开。
何副将语塞:他确实没有这个权利。纳兰将军起初不过是为了万无一失才定下的这条谋略,当时周山也在场。谁知道启用之时会如此仓促,他虽然暂代主将之位,实则根本没有拿到虎印。
这家伙,向来同自己政见不合,平日里就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跋扈模样,军中只服纳兰一人。如今纳兰不在,他就开始找到机会闹事了。
不过,说是闹事,也不尽然。何副将低低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也并不能全然理解纳兰当时的安排。
但他相信纳兰。
于是,他选择带领麟军循着纳兰谋划的道路一步一步前进。
只不过在众人看来,这是懦弱的退让罢了。
“坐下。”就在麟军即将分道扬镳时,军中一个瘦弱的士兵垂着头出声。
吵闹如市井的环境里,他的这一声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沸腾的水被强行冷却了,镇静下来。
周山不是蠢人,他甚至都不鲁莽。他迟缓地转向那个士兵,惊疑不定:“你说什么?”
“都坐下,夜里再走。”士兵跟行将就木的老者一样靠坐在石壁上,声音不大。
但是周山竟然真的挪回了脚步,老实地回到原地盘腿坐下。
跟着他的那几人一时间也有些尴尬,只得悻悻地一同坐下,等候夜晚的到来。
入夜。
麟军动了。
漆黑无光的夜里,他们的眼睛便是地上簇簇的星火。
一路前行,麟军潜入了他们的驻地,本就漆黑的夜色下茂密阴森的森林将他们尽数隐藏起来,只有当脚踩到碎石地面响起微小的摩擦声时,才证明他们的存在。
毒瘴很浓且泛着异香,周围景色在没有光源的夜色下格外朦胧。
同时也正是它让人目不能视鼻不能闻的毒性,让麟军占天时地利,将羽族阻隔在这一道天险之外。作为常年行军打仗的队伍,众人步履在湿润的泥地上轻巧缓慢且几不可闻,唯有虫鸣在草丛中清晰响亮。
当然,这种情境下,江鸢根本掌握不了麟族具体的行踪,他们潜进毒瘴后与溪流汇入汪洋无异。
汪洋本身便是由千千万万条溪流融汇而成,永远不要试图在宽广无垠的海域找到单独的那条溪流。但是,江鸢也没有选择寻找它,她选择煮干这片海域的每一滴水。
“咻——”她半身压在石壁后的阴影内,两指并拢往口中一吹,尖锐的哨声响起。
微小的火光沿着森林最外围燃起,星星之火连贯成弧线:正是在森林中遍布洒落的火石。
星火在接触到被雄黄酒浸湿的地面时爆发出更猛烈灼热的火光,火线汇聚成海,热浪随着风势翻涌席卷向森林中心。
走在后头的麟军在尚且感受到背后的热度时,就被炎热吞噬了。而周边的士兵也没有那么幸运,他们或是踉跄地逃窜了两步后徒劳地被热浪卷入,而后在火光中挣扎哀叫。或是侥幸赶在了火海前,却被身后的人祸及,将明亮同样带至他身。
仅这顷刻间,已经有众多士兵葬身此地。他们虽然身死,身形却没有倒下,形态各异地围向森林更内部的区域,就像在伸手尽力去够眼前的那一抹希望。
跑在前方的麟军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咬牙争抢着往森林更深处涌去,人潮与火浪在进行生命的竞技。
但很快,在他们瞳孔中那一簇希望的火光具象化为真实的火光,他们的眼里只剩下比毒瘴还要浓郁的绝望:
森林中间也开始燃烧,并且与身后的热浪相呼应,剥夺了他们为数不多的空间。
江鸢望着森林蔓延的火光,甚至照亮了一侧的天,她喃喃道: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