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编的小动物们在盒子里挤挤挨挨,在岁月流淌下渐渐失去原本绿而饱满的样子,变得黄而干枯。
不过因为阿梨每年都会给它们除尘干燥,倒也显得干净,没有腐朽的模样。
总悟的这些小玩意其实也收着在铁盒子里的,但是撤离真选组屯所的时候太急,他没来得及带上,后来再回去集合劫狱也没有心思去找回,现在更因为受伤待在家里修养。
总悟略微诧异,抱着盒子左看右看:“你的怎么还在啊。”
阿梨又露出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语气骄傲:“我进去偷拿的。”
她当时刚闭关出来,真选组早就被封了,她的东西自然都拿不了,只能趁夜深人静的时候偷溜进去把里面的东西搬走。
“想不到你还留着啊,小阿梨。”三叶有些惊讶,拿起一只草编动物,细细打量。
它们草叶铸成的身体已经在时间冲刷下开始发脆了,不知道还能再挺几个年月。
“以后,我每年都给你们编,好不好?”三叶言笑晏晏。
“好!”两个孩子自无有不应。
三叶爱怜的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夜深了,三叶姐姐催促两个孩子睡觉,总悟不情不愿,阿梨没所谓,反正她和三叶一起睡,这下总悟不乐意了,要求自己也要一起。
对欧豆豆的想要一起睡的要求三叶到没什么想法,平时一个人她会拒绝,毕竟总悟长大了,但现在阿梨也和她一起睡,估计总悟也是因为这个吧。
睡前,预料到俩小只会因为“谁睡姐姐身边”而吵闹起来,三叶明智的把他们的被褥分开,把自己的被褥放中间挡在两孩子中间,这才成功避免了一次《世界大战》。
已是深夜,总悟没睡着,他在复盘自己下午为什么会输给神乐。
其实神乐也没赢,因为最后两人都累瘫在水池里了。
突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总悟扭头,就看到阿梨猫猫祟祟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套上厚羽织,小心翼翼的打开门溜出去又轻轻合上。
总悟坐起来,身边的姐姐已然熟睡,没有意识到有孩子偷溜出去。
他也狗狗祟祟的出去了。
客厅没开灯,他只能依稀看到阿梨摸着黑在玄关换鞋,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总悟小声叫住她:“你去干嘛。”
阿梨没回头,像是早就发现他跟过来了,总悟见她不搭理自己,在玄关边上的蹲下,就安静的瞅着。
等换好鞋阿梨站起身,才转过来与他说话:“你要一起吗?”
总悟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一副你不带我我就告姐姐的模样,虽然没开灯,但他依然觉得阿梨能看懂自己表情。
阿梨无奈叹气,伸出一只手,总悟不明所以,却还是乖乖的将手搭上去。
在触摸到阿梨手心时,他只感到身上的沉钝感消失了,脑袋也没有那么昏沉,紧接着就是飘摇欲仙的感觉……
嗯?好像真的飘起来了啊!
冲田总悟看着阿梨,一副我听你解释的样子,然后他就看到阿梨打横抱起另一个自己…另一个自己……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灵魂出窍了。
阿梨小心的扶住总悟要下垂的脑袋,适时做出解释:“你的身体现在不适合做大动作,需要好好休息,要实在想出去就用这个状态吧。”
总悟有些无所适从,虽然他现在没感觉,但是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阿梨这么抱着就是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
以前每次即将倒下坠落的时候,他也被抱过,当时托举他的是一团白光,很温和,气息和阿梨一样,哪怕阿梨没说过,总悟仍然觉得,那就她。
虽然不知道阿梨是用什么手段做到的。
唔…被妹妹保护了。
明明应该自己这个哥哥保护她才对……
总悟飘着,一路跟着阿梨,看着她把自己小心的送回房间里,又用被子严严实实的盖好,贴上一枚他看不懂图案的护身符。
总悟凑近自己闭着眼睛的身体,听见那均匀的呼吸声时,觉得用第三方视角观察自己十分神奇。
待走出房间,总悟忍不住问道:“我的身体没事吧?”
“没事,我贴了符,不会有孤魂野鬼突然占了你身体的。”阿梨召唤任意门,牵引着飘来飘去的总悟进去。
温柔白芒在客厅里转瞬即逝。
门一开一合,片刻他们便来到一座伤痕累累的岛上,环顾四周,总悟发现这里是黑绳岛
已经过去不少时日了,在这里牺牲的人们的尸身已被尽数收敛,留下的塌山废墟却是无法消失的,先前天道众舰艇在树林暴力降落的痕迹就像一道巨大的伤口,贯穿整个树林。
总悟一回头,就看到阿梨不知道拿着从哪变出来的御币做着他看不懂又像遥远巫蛊崇拜时期的动作,似在祭拜,又似跳舞。
随着最后一个动作的落下,总悟只看到一个发着光想法阵在阿梨脚下形成,紧接着,他的灵魂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放松,像泡温泉一样。
地面慢慢浮出一个个散发着漆黑不明气场的透明存在,和他现在的灵体状态很像,但又有些不一样。
就好像…没有生机。
“它们是什么?”总悟问道。
“是死者的魂灵。”阿梨仰头看着逐渐聚集起来的亡魂,手上掐诀,闭上眼集中精神念起往生咒:“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天上带着怨煞气息的亡魂很多,也代表了在这里死去的人很多,无论他们生前是恶是善,现在都要被超度成佛,回归龙脉化作虚无,等待时机以新的、纯白的姿态重新回到地上。
总悟适时的保持安静,不去打扰阵中念咒超度亡魂的阿梨。
亡魂挤挤挨挨,不断的发出呓语,诉说自己生前的怨恨,又的一直喊疼,有的一直咆哮,还有到处找自己残肢的,最终在少女带着包容的声音里、在光芒里褪去墨色,回归释然的淡金。
总悟突然发现,每个人都拥有金色的灵魂。
他自认总是接触死亡,也会给他人带来死亡,如果没有跟着近藤桑成为警察,他一定会成为人斩。
但当他直面这些已经死去之人被超度时,又觉得,自己离死亡其实很远。
从没有像此刻这么清晰的感受到,生者与亡魂的不同。
“脱离苦海,转世成人——”
最后一句结束,只见少女挥起御币,又摇起神乐铃,不见柔美,一举一动正气凛然,礼器仿佛成了止恶杀器,眉目却是慈悲,仿若被供在神龛,垂怜世人的神灵。
褪去墨色的魂灵们,化作白光升天,在地球龙脉律动下重新回到生命的洪流,等待下次奇妙却与众不同的诞生。
“结束了……”
此刻一人一魂具是望天,一个微微喘气,另一个心神激荡。
总悟突然感觉自己和阿梨比什么都不是了,之前阿梨在劫狱撤退时露的那一手就让他自愧不如了,现在看到阿梨会巫术,他感觉自己的自尊心和骄傲受到了打击。
是比他还优秀的优秀啊!QAQ
总悟: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一直…都在做这些事吗?”总悟神色复杂。
“嗯。”阿梨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恢复精神,仰头望星月,觉得这地方人烟稀少,唯一的优点就是环境污染不到这里,倒还能看到干净的星空。
“为什么?”总悟疑惑,他认为这种事很没必要。
阿梨歪歪脑袋思考了一下,才慢悠悠道:“为了修行吧。”简单做了个类比:“就像你为了剑术每天训练一样,巫女的修行就是守护安定,大概……也和警察差不多?”
总悟了然。
原来,为了保护江户的人不止他们警察、攘夷志士,还有挣不到钱倒贴的巫女。
阿梨莫名感觉总悟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透着一丝怜悯,她有些怀疑的看回去,只得到总悟想回家睡觉了的回答。
阿梨:是错觉吗?算了,回家。
走到半路,阿梨想到了什么,突然出声:“等等,还是先回一趟组里吧。”
“怎么了?”总悟疑惑。
“你那一盒的草编不是丢在那了吗?我们去拿回来。”
“……你。”
身边良久无言,阿梨疑惑转头,还以为是总悟不想要他的草编动物们了,却看到总悟在别扭的摇自己下面灵体的尾巴尖。
“……谢谢。”
阿梨盯着那不断摇摆的透明尾巴尖,心中感叹:有时候灵魂比本人更坦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