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只剩阿梨一个人,半透明的蒸汽,不断的从水面上升腾,到了半空又消失。
阿梨摸了摸那颗红痣,它安安静静的待在那,没有再扩散或其他异动,看样子没什么威胁性。
看来邪神也不是完全没有入侵成功啊,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在她睡着的时候发作,那个时候明明干坏事的成功几率更大。
对自自身的突发状况,阿梨也没什么头绪,只能把这些归咎于先前邪神留下的手脚,心里又不免感到奇怪。
只是这么轻的手脚吗?连她根毫毛都没伤到就没事了?
目前也没有更好的说法,阿梨索性不去想这些事,左右自己死不掉。
又在浴池里泡了会儿,阿梨擦干身体穿上单衣,又披了件外套,穿上木屐在外面走动。
今晚的月色很好,乳白的月光洒在庭院里,照着院里的植物叶子都反着淡淡的光。
阿梨脱去木屐,光着脚踩上走廊坐下,忍不住抬手去接月光。月华落入她掌心,又好像不是落在那里,它只是均匀的照在每一个它能照到的生物。
月亮亘古不变,说起来,爸爸他们应该和自己算是沐浴在同一片月光下吧。
阿梨仰着脸阖上眸子,安静的享受着月光还有体内充盈的验力。
她能隐隐感受到,自身的验力与月光的共鸣。
或者说——
与世界万物的共鸣。
每当这个时候,阿梨更能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是万物的一员,万物循环的一部分。
阿梨突然想到过去有一次和松阳谈到生命枯荣时,松阳置身事外的态度。
就好像……很清楚自己不入轮回一样。
夜叉丸披着小被子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阿梨坐姿懒散神态安然,伸出的一只手像是在承接流下来的月光,衣袖衣摆自然垂落。
察觉到有人来了,对方慢慢睁开眼睛看过来,眼底有一丝金光流转。
看见是他,阿梨的笑容不自觉流露,夜叉丸凑过去坐在她身边,阿梨一下一下抚摸着他微凉的发,声音清淡不失温和:“怎么不去睡觉?天色还早。”
“睡不着。”说完,夜叉丸就不说话了,靠在阿梨怀里。
阿梨没有拒绝他的亲近,手上抚摸的动作不停:“那就一起赏月吧。”
“嗯。”
不知过了多久,夜叉丸突然问道:“阿梨的家,在哪?离这很远吗?”虽然阿梨不经常谈及自己的过去,但每每提及“家”这个字总能从她的眼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思念悲伤。
阿梨一愣,看着月亮的目光收回,低头望向夜叉丸,正好对上一双满含期盼的绯红眸子,又将视线投向月亮。
“嗯,很远呢……”少女的声音似在遗憾,又似在追忆。
远到现在无处可寻。
夜叉丸的角度看不见阿梨的表情,只看得到她的下巴和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纤细脖颈。
夜叉丸疑惑了:“怎么会无处可寻呢?”
因为不再这个时空啊。
阿梨笑而不语。
“夜叉丸这你就不懂了吧,大人就像辉月姬,被暂时放逐出自己的家乡了,不到刑满是回不去的。”阿信扒着窗户突然开口,也不知道听多久了。
“是这样吗?”夜叉丸小小的脑袋里此刻装满了大大的问号:“阿梨是辉月姬吗?”
阿梨失笑着反驳:“当然不是,辉夜姬是仙女,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和这世上千千万万讨生活的普通人一样,还在考虑等天亮了吃什么呢。”
“唔,好吧。”得到阿梨的回答,夜叉丸安静了一会,眼睛望着月亮,绯红的眼眸就像夜一汪清泉,此刻盛满了圆月。
阿梨居然不是辉月姬吗?
夜叉丸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专心赏月。
“大人有家人吗?”阿信有些好奇。
“有的。”阿梨肯定。
“真的吗?那大人的家人一定都和大人一样,很厉害吧?”阿信更加好奇了。
想到真选组的那些人,阿梨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阿信了。
他们厉害确实是厉害,但是奇葩也是真的奇葩。
看到阿梨哽住,夜叉丸也很好奇,用稚嫩的声音开口:“阿梨也有爸爸吗?”
阿梨回答:“有。”
夜叉丸更好奇了:“那阿梨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呢?”
阿梨追思:“一个看起来冷峻严肃的人。”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很适合倾诉,阿梨忍不住继续道:“偶尔也会不着调,喜欢把蛋黄酱当饭吃的人,是整个真选组都可敬可爱的人。”
“原来大人喜欢蛋黄酱是遗传啊。”阿信感叹。
阿梨抓了抓脸:“算是吧。”
他们从阿梨的家人聊到阿梨的朋友,对阿梨生活的一切都感到无比的新奇,她言语中的世界和他们生活的好像完全不一样。
虽然之前被阿梨否认过一次了,但阿信心里依旧坚持着大人是辉月姬的想法,就算不是辉月姬,也是类似于辉月姬的存在。
夜叉丸则靠着阿梨的怀抱,像听故事一样听着阿梨所说的一切,渐渐在她清晰而遥远的声音里睡去。
……
神社的主人回来了,蛮一开始是有些紧张的,她没怎么和阿梨打过交道,自然对这个存在于阿信言语中的厉害人物有些畏惧,她对阿梨的印象还停留在“救她于水火的隐世高人”、“好心收留她的人”、“弑神者”、“特别能睡”中。
所以当她早晨醒来时看见坐在廊下的阿梨,一时紧张的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对方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也不知道她在心里给她贴的标签,只是微笑着对她道了声早安。
“早安!!”蛮受宠若惊,恨不得立刻对阿梨行一个土下座。
阿梨:“……”这位姐妹是不是有点用力过猛了?
阿梨转移话题:“你饿了吗?可以去厨房找阿信。”
“好、好!”蛮听话的同手同脚走了,连刷牙洗脸都忘了。
于是,蛮与阿梨的第一次正式(?)谈话就这样平淡而普通的结束了——
蛮无数次某夜梦回,想到这一幕都觉得那时候表现的十分没出息的自己实在丢人,羞耻的脚趾抠地。
虽然阿梨都不记得这么个再普通不过的对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