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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十二月十五,清早,江爸雇了辆七座客车,将老人孩子一车载过去,剩下的自行开车。除去有手术的徐妈,几家人齐聚江家在阳城的新房。
江爸江妈先带大家逛一圈小区,拐进自己住的那栋,电梯按到15楼,侧边的徐阿嬷瞥到,直呼“15楼啊,这么高,咱那最多也就建到6楼”。
江爸解释:“这些都是商品楼房,建的越高,能卖的房子越多,不过建高楼层也要报备,不是随便就能建的。”
徐阿嬷还是有些怕,紧贴着电梯,“这么高,要掉下去,骨头都瞧不见。”
一行人哄然大笑,徐爸安慰:“放心吧妈,掉不下去的。”
徐澄月站过去挽住她的胳膊,“别怕阿嬷,我会抓好你的。”
昨晚母亲特地告诉她,明天她不在,要她多照顾些阿嬷。
徐阿嬷没有像往常一样拂开她的手,不冷不淡地“嗯”一声。
到家,江爸领着人先参观一遍房子,200平,四房两厅,最大一间客房留给了江菀母女。
江菀知道他们在新房给她留了房间,但不知道是最大的客卧,当下便拒绝,出嫁后一直住在娘家已经让她很不好意思了,他们自己挣钱买的房子,还要给她留地方,江菀不知道这是哥嫂的意思还是自家父亲的示意,但无论出于谁,她都不愿接受。
江妈递给儿子一个眼神,江韫北会意,把伙伴带去他的卧房,留下大人。
江爸出言,让江菀别多想,这是他们夫妻俩的决定。他知道,妹妹已经在考虑离婚的事。
见江菀脸色不好,江妈、方妈和俞妈三人围上去,一人一句安慰着。
江妈知晓江菀担心她会不满他们父子对她的偏袒,宽她的心,“小菀,这是我和你哥商量好的。老家的房子给你,这里我们也给你留一间,你和清卓怎么样都有退路,想离婚就离婚,岳冬不是个靠得住的。要是怕家里那边的人说什么,你就带着清卓出来。”
小地方的人,将离婚视作一件不光彩的事,尤其是对女人。无论离婚的原因是什么,女人们通常被冠以不负责任、自私、吃不了苦的骂名,离婚这个“罪名”会伴随一辈子,而男人两袖清风,倘若事业上拼出点成绩,人们还会给予赞许,称那女人没有眼光。无法理解的,他们给予女人最狭窄的揣测和不善的对待。
这样的思想延续下来,他们认为家和万事兴,夫妻间哪有没有嫌隙的时候,忍忍就过去了。
江阿爷一开始也这么劝说女儿,可后来几次看到她身上的伤,看着孙女苦练手脚把自己也搞的一身伤,便主动提起让他们把婚离了。
只是现在这个岳冬,见到江峤夫妇小有成就,江菀自己经营的服装店收入也不少,便死赖着不肯离,非要她将服装店一半收入分给他,江菀不肯,于是一再搁置。
但她已经打定主意,这婚非离不可,为女儿,也为她自己。
她向他们说起自己的打算:“这些年我攒一笔钱,除去给爸养老的,剩下的足够我付一套房的首付。我咨询过律师,到时候我把户主写成清卓的名字,属于赠予儿女,岳冬分不到半点。”
众人对她的决定一致赞同,江爸甚至主动提出,愿意帮她分担一些费用,江菀拒绝,虽然家人是她的后盾,但她总要依靠自己活下去。
今天是来给哥哥暖房,江菀叫停这个话题,继续参观房子。
徐阿嬷走在最后,摇头晃脑,小声念叨:“一个女人离婚带着孩子,像什么话?”
钟屏走在她前面,耳尖听到,甩着波浪卷回头,“婶,新时代了,咱女人不能过得太憋屈,该离就离。”
没办法改变老一辈的思想,但钟屏觉得,她就是要大声说出来。
另一边房间里,和伙伴们一样,江韫北也是第一次来自己房间,江妈布置得很好,以前城里那房子他的东西都搬过来了,模型、游戏机游戏卡、还有些杂七杂八的玩意,都被归置在收纳箱里,如果没有书架上整两排教辅材料和课外书籍,他会更喜欢这个房间。
俞麟兴致勃勃拿着游戏机看,俞麒和方之敛对书架比较感兴趣,徐澄月立马在书桌上找到放木雕的最佳位置,只岳清卓望着门口,闷闷不乐的。
徐澄月注意到,牵着她去看她给江韫北做的木雕,其余人也觉察到她的情绪,纷纷上前来。
岳清卓不想影响朋友们的心情,佯装跋扈地指向挂着白色窗纱的落地窗,“江韫北,我喜欢这个落地窗。”
江韫北肩一耸,无所谓道:“这有什么,你过来住,房间给你,我睡沙发。”
新居第一天要住人,阿爷和江菀母女今晚一道住那。
洗漱后,母女俩躺在床上,岳清卓说完近日学校和练拳的趣事,也听着母亲说最近流行的服饰和店里的营收,这些天她太忙了,她们有一段时间没这样互相分享了。
事情说完,江菀犹豫半晌,还是将准备离婚的事告诉她,“清卓,你会支持妈妈吗?”
这是母亲第一次说,但她早有预感,“妈,离婚会让你开心吗?”
开心吗?黑暗中的江菀想起和岳冬结婚前,他信誓旦旦说要让她开心过一辈子,她抱着憧憬与他组建这个家庭。渐渐的,憧憬被磨平在柴米油盐中,变成责任,后来,责任变成她一个人的,她原本想隐忍,熬一熬也就过去了,但暴力让她失去了责任。钟屏点醒她,婚姻并非生死状,非要有个你死我活才能结束,它更像一纸合同,目标一致,高楼平地起,出现分歧,各走一边。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会。”江菀有信心,单身母亲也能给女儿好的生活。
岳清卓握住她的手,“那我就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