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压轴戏,是一场歌舞。
二十几个乐师缓缓奏乐。
鼓,笙,琴,萧,琵琶,每一种乐器都有三四个人分散开来一起奏响,所以在这样空旷的场所,几千的人群多少都能听到美妙的旋律。
编曲之人是有几分造诣的,每种乐器都有一小段的独奏,然后很自然的交融在一起。
衣着鲜艳,身姿轻柔的舞姬们曼妙的登场,水袖轻摇,一步一回头,所有人都可以看见她们青春而鲜艳的容颜。
而在这一群舞姬中,有一人是主舞,彩衣蹁跹,态貌绰约。
二老爷的心腹管家走到邓缄的身侧,和他低语。
在场的一群舞姬若有一二可以入眼的,请他笑纳。
这个他,不是指邓缄本人,而是指他代表的代国公府。
李家坐拥辽东商民之利,不是只进不出像只貔貅,实际上他十三进九出,一半以上的利益都送出去了,像人参,鹿茸,熊胆这些,成色最好的一批货李家都没有享用,都拿出去了。
送礼还要送得非常的知趣。
就比如给前吏部尚书李峻送人参,不能显出那些人参是多么贵重的样子,上百年的老参根须折了扎成一根根萝卜样儿,你就当乡下穷亲戚给你送了一筐萝卜的收下吧。
给代国公府送什么呢?
这里能有的各种土产都是要的,挑最顶尖的一批送上,还有先代国公夫妇先后去世,代国公及其世子服斩衰三年,这三年女色不至于不沾,内宅里新人是不能进的,现在丧期结束要尝尝新鲜了吧?
老五房大方的把他们收纳着的美人们拉出来,任凭邓家人挑选。
邓缄的眼神,不可避免的在主舞身上瞟。
管家就笑着道,她还是清倌人。
也不需要说得太多,只要轻轻一推。
邓缄就说他不敢专断,回广宁的时候,会向三叔邓定方提起此事,此人。
管家又笑着道,若是邓三爷点头了,这里的东西包括人,他们自然会派人送进京城,再与公府的人做交割,至于邓缄这边,另有薄礼奉上。
送礼就是这样了,他们想给代国公送女人,这个女人不能直接怼上去,他们没有资格和代国公直接对话,要一层一层的送上去,至于代国公会不会收,最终她会落到谁的手里,完全无法预料的事情,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邓缄再看一眼那个美人,忍着眼酸闭眼。
为什么他只是代国公的侄子,不是他的孙子,若是亲孙,他开口讨,或许就赏他了。
主舞有着蝶一样轻盈的舞姿,在场上飞舞,忽然她柔软的身子被人拥入怀中,眼见得此人口譬含丹,目若澜波。
谭慕妍没有让护卫们下场,她自己下场了。
这位舞姬满脸的震惊,她确实是清倌人,从小她在舞技上展现了过人的天赋,为了成就她的技艺,她今年满二十岁了,没有服侍过男人。因为服侍了男人,不可避免的就要怀孕,或是流产或是生子都会造成身体的损伤,服用避子汤也不行,还是伤身。为了成就她的技艺让她到达巅峰的状态,她保留住了清白的身子。
谭慕妍,论技艺她这辈子是无法与这位舞姬相较的,但是她对舞蹈的见解和领悟是无与伦比的,她在这块领域的创作才能,出类拔萃。她的技艺不足由气韵补上,在她的引导之下,这场独舞变成了双人舞。
雪面淡眉天上女,凤箫鸾翅欲飞去,玉山翘翠步无尘,楚腰如柳不胜春。
比起舞姬未经历情事,更加追求技艺的精湛,谭慕妍环步从容,舞姿多了一份艳冶与风流,谭慕妍在众人的瞩目中展现出她的美色。
众人喧腾,纷纷垫着脚来看,看不到的站到山坡上去了,站到山坡上又没有站得近的看得清,只能极目凝望。
众人看得屏息。
在这场双人舞的下半场,在谭慕妍和这位舞姬磨合出了默契以后,谭慕妍渐渐改变了气场。
谭慕妍作为一个女子没有与舞姬对影自怜,她释放出了爱意与欲念,将眼前的女子包围,而这样的情绪充满了性张力。
在所有吸引人的气质中,释放出性的魅力,简直是绝杀。
这一刻她摆脱了女性应该有的,柔弱,温驯,谦卑的种种品行,她表现出了蓬勃的欲望和背德般的野心,这一刻她光华动众。
一舞毕。
回归现实。
舞姬捂着砰砰跳动的胸口,向李家的方向做谢幕。
谭慕妍执其手,道:“我欲求之,你意下如何?”
舞姬眼睛微红,道:“蒙夫人抬举,真蓬蒿倚玉树也,然妾身位卑,不能自主。”
这位舞姬已经知道自己要被转送的命运,她没有期待成为公府侯门家的宠姬,看看李家的内宅就知道了,花无百日红,最终都会成为被厌弃的女人。与其不知道沦落到哪个男人手里被人糟践,她是愿意追随一位女主,只是她没有资格应允。
“你允便可了。”谭慕妍无视了老四房的大老爷,望向老五房的二老爷,高声道:“我有一剑,与李老爷易宝,可乎?”
朱本将腰上的佩剑掷出,剑锋直坠,入土过半。
这块土地昨天李家的家丁们来修整过,用石碾压得硬硬邦邦,可见其剑之锋利。
不过谭慕妍要拿来做交易的,不是这把剑。
谭庭栖走过来,拔剑,一剑挥下,朱本掷出的剑被斩成了两节,谭庭栖还鞘,将此剑双手捧着。
它的剑柄和剑鞘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朴实无华。
“大巧不工。”谭慕妍全无女子婉柔的姿态,身形玉立,负手道:“此剑乃当朝铸剑师赵梁锻造,赠予李家,愿李家小将持它纵横沙场,保家卫国。”
老四房大老爷暗暗咬牙,她知不知道,她自己正处在被李家的讨要之中,她倒是有这个胆,向李家讨人,她是何来这样的胆量和气魄。
老五房五老爷暗暗心惊,她知不知道,今天的这些舞姬已经呈给了代国公府,只等他们挑选,她现在是和代国公府抢人。
但是他可以这样呵斥出口吗?
也不能。
她在明处,行的是正道。
李家以武立身,这么多的人看着,他能放弃一把宝剑而舍不得一美人吗?
他不能,他还要接住这一声祝愿,命他的一个小儿子,握住这柄宝剑。
邓缄刚才看着舞姬还有戏谑之色,看着谭慕妍这样华光四射的美人,而非不敢垂涎了,他凝眉思量,与身边的随从道:“去广宁告诉我三叔,这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