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地广人稀,铁岭已经靠近内陆,在人口聚集地之外还是成片的原始林区和蛮荒原野。
家家户户连阵结群,在黑暗中乘着马车向莲花湖汇聚,男人们一车一车,女人们一车一车,还有小孩子被大人们包围在中间抵御风寒。
“娘,还有多久能吃肉啊?”一个男娃娃抿着嘴问他的母亲。
李家允了军民们进莲花湖捕捞,这一天也会管他们吃喝,而这样吃大户的时候,带上一个小孩儿是默许的。
这些被带着出来的孩子,清一色都是男娃娃,没有一个女孩子。
母亲解开衣襟把孩子搂进怀里,温柔的道:“你睡一觉,睡醒了就有肉吃了。”
由远及近,远的前半夜开始赶路,近的后半夜出发,整个铁岭卫的人家到达莲花湖的时候,还是漆黑的夜色,秋末冬初,夜长昼短,天是一点儿没亮,李家年轻一辈的爷们儿带着家丁们举着火把守在出入口。
火光照过来,家丁们笑骂道:“嚯,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
这一车的孩子都有十二三岁那么大了。
这边领头的汉子只能陪笑道:“小娃娃不敢带出来,他们吃不了多少,也是让他们出来见见世面,见见老爷们的意思。”
“罢了罢了。”在这里主事的李家年轻一辈的爷们儿看着很是和气,还呵斥家丁们,道:“计较什么也不差这一点子,今儿国公府也有人过来,别小气吧啦的让人看了笑话。”
统统放行。
莲花湖畔篝火连片。
老四房老五房的几个大管家都在维持秩序,与各处的领头严明规矩。
让你们来捕鱼,这个渔网要织得多大是要说好的,捕鱼要抓大放小的。
也不止是捕鱼,莲花湖之所以叫做莲花湖,湖的周边全是湿地长了很多的莲花,这个季节荷叶都冻枯了,底下的莲藕外围的浅层的,前些时候已经被李家挖过了,剩下的埋在深处的淤泥里这一次就允许军民们来挖走。
李家今日包吃,吃不是吃现成的,要军民们自己动手。
这些事大伙儿都晓得大概,昨天大伙儿都粗略的商量过了。
砍柴挑水,杀鸡宰羊,埋锅做饭,还有织网和挖藕,这么多事情呢,怎么安排?
众人在领头的大嗓门中有序进行。
先挖藕。
这会儿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冷也有好处,浅层的淤泥都冻上了才铲得起来,掘得下去。
所有成年的男子全部压上去挖藕,挖藕不是各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挖藕的男人们一字排开平推过去,能挖到多少,各家平分。
这会儿砍柴都得女人们上,捡那些小的树枝砍下,十二三岁的小子们去捡柴,投入火堆燃起更多的篝火。
篝火的一边一些女人带着年幼的孩子们愉快的做着饭食,另一边女人们背着火光含笑着在织渔网。
第一锅肉汤煮出来了,先让小子们送出去紧着挖藕的男人们喝。
这天气,掘开封冻的土层,男人们双腿都扎在冰渣里,挖藕着实是个辛苦活儿。
小子们身轻,穿着草鞋又绑上宽宽的木板,笨拙的在淤泥地里挪动过去给父亲们送食。
待天蒙蒙亮。
藕挖出来了。
渔网织好了。
大家在干活的间隙轮着吃了半饱,现在下半顿在锅里炖着,他们等待李家的爷们儿举行开渔祈福的仪式。
这主持仪式的人,老四房的大老爷和老五房的二老爷开始谦让起来了。
代国公的侄孙邓缄和几户李家的姻亲们在一旁看着呢,他们要兄友弟恭。
老五房的二老爷敬老四房的大老爷年长,请兄长主持。
老五房的大老爷早逝,纵是他还健在,老四房的大老爷也是兄长。
老四房的大老爷请老五房的二老爷以子代父。
老五房的大老爷早逝,老五房的太老爷还活着呢,和宁远伯是同辈的,只是伤病缠身缠绵病榻。
谦让之下谁也不肯出头,推到邓缄身上了。
邓缄是代国公府的旁支,笑道:“我是晚辈如何敢越俎代庖,被三叔知道了要揍我。”
代国公三子邓定方来了,人在广宁,不过邓缄知道两位老爷推他只是把决定权给他,为求公允,他道:“公伯之家当以勇武论英雄,大老爷和二老爷不如以箭术相较,如何?”
几家姻亲都说这个主意好。
邓缄侧站,指向八九十丈外的几棵松树,道:“就以一通鼓中以落果多者胜。”
普通的弓达不到这个射程,非用强弓不可,而能操控强弓的已经不是普通人。
两位老爷就在原地站着,命乐伎来击鼓。
这样的场合李家运过来几车家伎,等收网的时候让这些家伎来消磨时光,也是与铁岭卫军民同乐之意。
军民们把这一处让开来,之前军民们围了一圈站着。
两位老爷是有真本事在身的,尤其是老四房大老爷,不然铁岭卫指挥佥事的官职落不到他头上,不然他不会如此的嚣张。
他胜了,主持仪式的资格被他无可争议的拿下。
祭告天地,铁岭李氏生生不息。
遥拜先祖,老长房后继有人了。
老四房老五房几位与宁远伯长子同辈的人,还祭奠了宁远伯长子,告慰他的亡灵。
然后放网,长达千米的巨网被几十根长杆挑动着滑过湿地沉入水下。
三牲祭品一起沉入水中献给水神。
等待午后收网。
军民们这会儿有空闲了,一批人去平分挖出来的莲藕,一块块裹满了淤泥,也不用洗干净的,裹了淤泥更好储存;一批人去伐木,漫长的冬季不知道要烧掉多少柴禾,大家星夜而来,伐一车车木头回去是被默许的,赶马车过来,就是为了装木头。
这些事情都做完了,沸腾的锅子里飘出了浓郁的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