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消失在高速疾驰的车尾,凛冽的气息被车窗合上,无人再多说一个字。
公寓楼夜灯微亮,透过车窗照在兰脸上,那张脸因血色消退显得易碎。琴酒将她抱出来,脚步沉稳地穿过前厅走进电梯。
“你刚在车里脱衣服,是故意做给我看的吗?”
说话间,琴酒已来到门前解开了锁,指节伸向领口,瞥向她的眼神染了笑意:“我脱衣服不给你看还能给谁看?”
“我没在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有。”
他将情绪掩藏得很好,轻描淡写地调笑过去,依然被兰察觉出端倪。她没有理会,一回去就关上卧房拉下锁,将那道身影隔绝在外,独自埋进沐着馨香的被窝。
然而闭上眼,耳边却响起那个旋律:
「今夜的你是否能够安眠……」
那晚她果真没睡好。
往后她再没出过门,也不再有精力追剧消遣,隔绝外界一切消息,躺在床上反反复复,时梦时醒,过一种暗无天日的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愈加害怕,因为清楚感受到生命力的流失,感到身体一天天失去控制,意识被封印在躯壳里,最后只剩下眼珠能动。
她被这个噩梦吓到了。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看着自己一点点死去。
心里想着绝对不能变成那样,变成那样不如一了百了……抱着这样的决心坚持每天起床走动,不依赖任何人,洗脸刷牙、吃饭、阅读,让自己过得像个正常人。
虽然在别人看来这是件没有必要的事。
“张嘴。”
热腾腾的鱼汤,鲜美的茶碗蒸,碗勺里的香气悬在鼻尖,无论怎么看都很有食欲,兰却皱紧了眉:“我自己来。”
琴酒举着勺,腕上的青筋起伏不定,就和他此刻的脸色一样。
“听话。”
这一声好像在哄小孩,还是哄那种不乖乖吃饭令人头痛的小孩,与之伴随的还有家长的严厉。
这样的情景每天都要来一次,他不烦,她都忍不下去了。
“不吃了,拿走。”
说完就躺了回去,任凭背后的人垮着脸,一副要把她的嘴掰开灌进去的眼神。
直到床前的食物凉了,没多久又换上热的,她才慢慢坐起来,小心拿起勺子往嘴里送。
从没觉得吃东西是一件这么折磨的事,就像完成任务一样,已不在乎好不好吃了,就想尽快结束。
可事与愿违,眨眼的功夫勺子就落到了地上,热粥也洒出来,黏黏腻腻一片狼藉。
像往常一样,琴酒径自入内对她做例行检查,处理现场。因她不愿家政进房间,不愿任何人看到现在这副样子,这些事都需要他亲自来。
深重的挫败感犹如乌云环绕不去,兰埋着头,眼泪悄悄滴在床单里,被一方宽大的怀抱收了进去。她使劲抵抗着,喊着:“我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
“是你……”
他是凶手,而她却要被迫依赖这个凶手,这太没有道理了。
每当这样的想法升起,她都会抗拒他的接触,挣不开就咬,咬不动就骂,磨到没有力气为止。
“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不想待在这里。”
回应她的是一声嘲笑:“这意思是要我把你送回去?”
她不答,他又道:“下个月再把你接回来?”
琴酒眯狭着眼眶,指腹捻着黑发仔细摩挲着,唇息来到她脸侧:“你当我这是哪?招待所?”
半晌,他才接到一个字:
“滚。”
和她的身体状况一起恶化的是她的脾气。
无论吃饭、洗澡、换衣服,任何可能的事情都要跟他对着干,仿佛不这么做就不能发泄那股怨气。每当这时她都感觉自己身体里住着另一个人,一个令自己都觉得陌生的人。
身心的变化使人趋于极端,而琴酒却以超乎寻常的耐心化解了这一切,让她感觉有力无处使,仅剩的力气也像打进了棉花里,棉花还时不时地回以柔情。
然而仅凭这点也不足以改善他们的关系。
兰依然活在灰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