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任何人知道!”
炙热空气忽而凝固一般,火苗将石块烤得焦黑,映照着男人脸上的神情。
过后,一只被烫得面目全非的手伸到她面前。
“现在,我知道了。”
怔怔凝望那一大片掌心里蜿蜒扭曲的烧痕,心痛的眼泪滴在上面,夹杂难以言喻的苦涩,关也关不住。她小心握住那只手,还有顺而流下的鲜血,在模糊眼眶里越加鲜艳而显得触目惊心。
“你不是说不管我吗……为什么还要来……”
仿若没听到似的,琴酒青筋用力推开石块,前额因十指的烧灼淌下汗水,一滴不落流进石缝里,火星沾上银发,眼看着就要烧起来。
终于,他将她从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拉出,护进怀里。
“我也说过,没有第三次。”
如果此刻,有人问兰什么是感动,她会毫不犹豫回答,感动不是她爱的人不顾一切来救她,而是那个曾经抛下她的人,终于回来了。从七岁起这份悲伤就埋在心底,这个狠心的男人却治愈了她的顽疾。
原来伤口是可以愈合的。
即使时间无法倒流。
-
这个夜晚比以往任何夜晚都要安静,没有数不清的纷乱思绪、嘈杂声音,只有两个人重叠的影子,在荧荧昏黄的路灯下晃动。
走一条漫长的、仿若永无止境的路。
兰软软趴在琴酒背上,明明困得不行,却像打了激素一样神采奕奕。听他在电话里和伏特加交代撤退事项、回去后的汇报工作,还有别的什么,不自觉打了个呵欠。
火里待着太热,出来又太冷,强烈的温差就像两人此刻的精神状态一样。
“你在生气吗?”
背朝她的人步履平稳,不疾不徐:“气什么?”
“我破坏了你的计划……”
安排这么久,花这么多心思,生气也是很自然的,可当事人却好像不以为意。
“没关住你是我的失误,跟你没关系。”
兰心想他还真沉得住气,哪知话锋一转:
“下次我会把你关严点,拿个铁链锁起来。”
“……”
就知道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兰被堵得想捶人,要不是看他刚被碎石砸到,现在胳膊还在流血,真动手了。
“新一有没有受伤?”
她是懂怎么扎心窝子的。
不出意外接到一声冷笑:“他好得很。”
“其他人呢?”
“医院里住两天吧。”
听到这兰松了口气,安稳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这样一来,结果不就变成……你做坏人,我做英雄了吗?”
“你?”他笑:“默默无闻的英雄?”
“这样不是更酷吗……”她一下来劲了,眼睛都在泛光。
“呐,你想,电影里有很多……像守望者里的罗夏,隐藏在面具背后,为1500万人的正义献出自己的生命,没人知道他的牺牲,可他却在日记里说:我活着的时候绝不妥协,赴死也不会后悔或抱怨……孤独英雄,真的很帅气啊!”
对此,某人是嗤之以鼻的。
“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
兰微怔,偏过头:“说了你也不懂。”
“你不说我怎么懂。”
“那你要听吗?”
“不听。”
“好,那我开说了……”
兰其实是有主角情节的,尤其英雄主义。新一曾是她世界里的主角,年少成名,活在聚光灯下,揭开凶案将真相公之于众,他在做一件正义正确的事。
那个新一很耀眼,喜欢上也很自然。
但那份憧憬太纯粹了,纯粹得好像少了点波澜。
月凉如水,短短一条路好像走了很长,琴酒就这么静静听着,黑暗在那张棱廓分明的侧脸投下阴影,连接着微弱的灯光,半明半暗。
“为什么你愿意舍命救我,却不愿为我回头呢?”
尽管她已放下对他的期望,这依然是个难解之谜。
“我不是早说过了,在海边。”
——
无所谓,我不会回头。
在那个宁静得全世界好像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海湾,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清晰记得,想忘也不能。如果硬要说,那应该是她梦开始的地方。没有那些话,她也不会萌生改变他的想法。
明知是错的,也要一往无前。
第一次听到这样违背规训的人生信条,她心中的理想主义受到不小冲击。
一条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某种意义上,她是那个只会做正确选择的毛利兰,而他是那个明知是错也毅然决然不回头的人。
如果她能够像他一样,那在妈妈离开的时候她就会撒泼打滚,用近乎极端的方式把她留下来,她就可以在新一离去的时候,不管不顾说出不要走,陪在我身边。
她可以任性,可以随意发脾气,可以做一个与现在完全相反的,不招人喜欢的毛利兰。
“你知道吗,纹身是坏女孩才会做的事。”
她的声音小得有些心虚,琴酒抿了抿意味的唇:“天使也学坏了?”
“跟着你,谁都会学坏的。”
毛利兰,什么时候可以真正为自己任性一次呢?
为自己,不是为别人。
可是,她比想象中更加顽固。口口声声要他改变,他也在步步退让,而自己那份坚持是绝不会变的。
也许,就像那句话说的,哪怕他跨出九十九步,她也永远不会跨出这一步。
因为,黑暗可以为光明让步,光明却不允许对黑暗有一丝一毫妥协。
正义必须毫无瑕疵,才能让弱小的人有安全感。
总有一天,她会身不由己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远离,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忍不住哭出来。
“我只能陪你一小段……”
意义不明的话,琴酒却没问一小段是什么,也没问为什么,只问:“多小?”
她不知道。
即便一小段,也是一条黑得无法想象的路。
她太怕黑了,即便有这双不畏火焰与伤痕的手牵着,她依然害怕。
她不敢承认,因为他,她染上瑕疵了,心中那份正义不那么圆满了。
不能再得寸进尺……继续下去了。
她吸吸鼻子,将酸涩到难以忍受的眼泪埋进他满是血污的肩膀,呜噎地抽泣:
“就一小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