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口中说的那种人吗?
是个……纯粹的坏人?
如果欺骗就像呼吸一样摆脱不掉,那把眼睛蒙上就看不到了,耳朵堵上就听不到了,可为什么……为什么连记忆也会骗人呢?
真相是如此珍贵,以至于必须用一层层谎言来保护。
在大风翻飞,天地变色之际,雨里迷路的少女被善于发掘真相的福尔摩斯抓住了。
和以往无数次意外场景一样,毛利兰和工藤新一相携在树下躲雨,和以往不同的是,时间卡在了他们中间。
更悲哀的是,他们不得不在这瓢泼的时间里,谈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兰,跟我去美国吧。”
上一秒还没有结果的问题,转瞬就被下一秒抛出的问题取代。少女睁开茫然无措的双眼,想从直面自己的,虔诚的目光里发掘出什么。
“你不用担心,叔叔那边我爸妈会去沟通,他们已经在美国打点好一切,你们搬过去之后什么都不用操心,FBI那边也走完了程序,你可以自由地过你想过的生活……”
说到一半,他握紧了拳头,“关于你身体里的毒,美国那边的实验人员会想办法……你还记得岛上截获的那批药吗?里面或许潜藏着能够救你的契机,灰原也会跟我们一起,我也会拼尽全力找到救你的办法,绝不会让你死掉……”
空气凝结着化不开的水珠,滴落在黯淡无光的夜里。
“就算……就算最后失败了,无论你去哪,我都会陪着你的。”
仰望黑沉沉天幕之下仅有的光亮,兰无可抑制地回想,如果人生可以重来,要从哪里开始呢?是从多罗碧加乐园开始,还是从半年前那个夜晚开始……
一个是工藤新一的选择,一个是毛利兰的选择。
如果可以,她选择那个夜晚不要追出去,不要遇见那个男人,她还会是那个被新一温柔的爱保护着的毛利兰,不会在这个仿若没有尽头的夜晚哭得像个迷路的小女孩。
“为什么新一总是可以果断做选择呢?为什么你就不会犹豫不会迷惘呢……”
就像每次找到真相前一瞬间的顿悟那样,抬眼之间黑框眼镜划过一道隐形的光,那道光告诉她:“我不会犹豫,不会迷惘,是因为你在终点发光啊……”
少女看着他,满眼困惑。
“……对我来说,无论对抗组织这条路前方多深多暗,只要你站在终点我就不会迷路……”像雨夜里的星火那样,柯南的声音一点一点黯下去:“我想守护我的光,到底我的光也被黑暗带走了……”
他定定地,近乎悲哀地看着她,“……可是兰,你的终点又在哪里呢……”
少女没有回答,兀自低着头。
“对你来说,这是一条不得不走的路吗?”
“新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沙沙雨丝拍打着耳膜,清晰而笃定,柯南微微笑了,“兰,你骗不了我。”
四岁的相知,十多年的暗恋,女孩每一个异样的神情,每一个语气的停顿都逃不过他的感知,他就是那样了解她,了解到心痛。
“你知道吗,在那个起火的地下室里,我看见你了……”
听到这,少女终于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朦胧的瞳眸里尽是他看不懂的情绪。
“就算我是个了不得的侦探,没有线索也推理不出衣柜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我也不想去猜,因为真相已经永远封锁在里面了……”
“……烟火大会那晚,我找你找到天亮,最后是贝尔摩德把你带回来,虽然她大概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可我还是不敢完全信任那个女人……”
兰禁不住打断他的话,“新一,你既然怀疑,为什么不确确实实来问我呢?”
仿佛理所应当的,那张脸一贯坚定地微笑着,自信而沉着。
“我是个侦探,我想要的真相,我会自己去寻找。”
兰默默抠住指尖,直到这一刻,半年来发生的事才如同断线的珠子,一颗颗在脑海里串联起来,她赫然发觉琴酒就是那个握着线端的人,一路操纵木偶一样地操纵着她无意识的行为。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相信你是被迫的,是那个罪大恶极的男人的错,当我知道你被琴酒下了药,我以为那就是真相了……”
他眸光闪烁,极力压抑着,“可那天,包括今晚,当我看到你从别墅里走出来的神情,我发现我错了,真相是,你对琴酒产生了特别的感情,我努力说服我自己,如果是斯德哥尔摩,我会带你走出来的,然而我又发现不对,因为琴酒的不对劲远胜于你……”
“……他为什么不杀你,为什么要听你的,为什么轻而易举让你获取了情报?我的怀疑也跟赤井先生说了,那个窃听器有问题,让他今晚不要掉以轻心,很可能是琴酒设下的陷阱……”
坚定不懈的字句如沥在肌肤上的雨珠,顽强、不屈不挠地渗进来,直至心底那片看不见的荒原,在模糊的,仅有一步的距离中,兰看着那个她曾视为信仰的少年,踏着厘米的步伐向她走来。
“现在,我不想再推理了,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一字一句,无法回避地:
“……告诉我,是哪种感情?”
世界整个安静下来,嘀嘀哒哒,如入无人之境。
“是你的善良在怜悯他?”
沉默拉开了距离,没有得到回应,他往前进了一步。
“还是,你的正义想审判他?”
停顿片刻,他又再次往前,嘀嘀哒哒的雨珠浇灌着,在她心底漫上潮水。
“又或者,是你的脆弱需要他?”
在持续的、不可逼视的眸光里,兰很想捂上耳朵,那声音却不依不饶抓着她叩问:“是你的天真想改变他吗?”
他止步抬头,眼神仿佛要顺着天空飘进那片荒原,寻找连她自己也不曾涉足的答案。
“还是……你被他吸引……”
“作为一个异性。”
晴天霹雳般的声音在颅内炸响,兰惊得向后退了一步,睁着不可置信的眸子,唇线微颤:“你、你在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像终于破了一个大案那样轻松,轻松中又夹着一丝微不可抿的苦涩,只能用力咽下去,张开轻如羽毛的声音:
“你喜欢他吗?兰。”
*
工藤新一从迄今为止的人生经历中悟出一个堪比福尔摩斯的真理,那就是爱情这玩意儿,它不讲道理。
四岁的一见钟情让他意识到爱情是一瞬间的化学反应,十几年的暗恋又让他明白这东西不与时间赛跑,不会和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不然他也不会暗恋这么多年得不到回应,它甚至无关道德和责任,而仅仅像是神开心时诞下的旨意。
他的爱情,就像一个成绩差的学生在日以继夜练习中终于及格的一张试卷,而他爱的女孩一直是优等生,因为她爱的人,不可能不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