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神无离闭上眼,无须等他说出,她大概也能知道对方想对她说什么。
月光从乌云边缘显露,霜白如薄纱的光芒,静静落在沉默的小院中。
放弃拿走文心雕龙,神无离干脆背过身,“三年了,你仍没放弃吗?”
他的神色依旧坚定,好似从一开始就下了决定,现在就是将决定付诸行动的时候。
戚寒雨站起身,手指紧紧的按在文心雕龙上,指节发白,声音低沉,应和着她:“三年过去了。”
文心雕龙上的力道倏松,脚步声,将另一个人的身影带至她身后。
“前辈不也仍未放弃吗?”
同样的酒香,身后的人伸出手,快要触到神无离的时候,又静静垂下,就以这样的姿态,继续开口。
“我……心仪前辈,三年前是,三年后亦是。”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再一次鼓起勇气,继续道:“无论过了多少年,不管前辈要拒绝我多少次,在每一年的此时,我同样会对前辈说这样的话。”
心弦颤了一下。神无离睁开眼,摇了摇头:“你喝醉了,我可以当作没听见。此夜过后,我仍是你的太师伯。”
说完,她抬步欲走。
“神无离。”
身后的人伸手拽住了她,分明是不重的力道,她却像是被千斤之石定住,硬生生停留原地,看熟悉非常的人影,转到她面前。
棕色的眼睛,眼眶内似乎有光,认真的看着她。
“我心仪你,不是喝醉,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没办法忽视,没办法当做不曾听到,戚寒雨没有给她任何逃避的机会。
三年了,三年内的点点滴滴,他从未掩饰,也从不打算掩饰。自三年前表达心意之后,一直如此。
他将真心再一次捧到她的面前,放进她的手内。
……无法拒绝,甚至无法抗拒。
人心本就非铁石,如何才能不动容。
呼吸似乎乱了一下,神无离狼狈的垂下眼睛,不敢看那双太过真诚的双眼。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淡去,落在脸颊之上的掌心,像是对待着易碎的珍宝般小心。
时间仿佛在此刻停滞,所有的责任与身份,所有的坚持与理智,随风消逝。
平静的心湖,淡淡涟漪扩散,神无离叹出一口气,在他掌中阖上眼。
黑发的青年,微微垂下头。嘴唇接触的片刻,眼泪滑落了下来,沾湿了两人的唇间,涩然的味道,却如同最深的美酒,引得人头晕目眩。
温热的,柔软的,小心翼翼的怀抱,环在同样泛着酒香的人身上。
否认不了的心情,是与对方相同的情意。
碎裂的声音,平静的假象落了一地,再也无法伪装冷漠,再也无法和对方划清界限。神无离伸出手扶住戚寒雨的肩头,张开唇,轻轻抿了抿对方的下唇。
唇间的力道忽然重了起来,终于得到的回应,戚寒雨收紧手,垂下头深深的吻了下去。
手扶住后脑,指尖纠缠着发丝,好像终于得到的珍贵之物,再也不想放开。
“无离……”松开的唇,戚寒雨的脸上有些害羞的红晕,眼睛像落入了星光,闪闪发亮,“我可以这么唤你吗?”
神无离无奈,扶住他肩头的手转向,弹了一下他的额间,“随你,这还要问我吗?”
“无离,无离。”他紧紧的抱着神无离,将头埋在她肩上,“我真的不是做梦。”
已经做出了决定要在一起,脱离了那些坚持,神无离难得皮了一下,“是做梦哦,醒来之后,我还是你的太师伯。”
戚寒雨摇摇头,又松开手,肯定的说:“不是梦,你从不曾出现在我的梦中。”
“是啦,不是梦,可以放开我了吗?我要回去了。”都这么晚了,实在是不适合呆在这里。
戚寒雨没有回答,也没有松手,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忽而垂下头,“我可以……再吻你一下吗?”
咳,怎么回事?这么直接粘人,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容易害羞的戚寒雨吗?
她叹了一口气,抬手按住对方的后脑,在唇碰上之前,无奈道:“这种事情,不需要问啊……”
声音消失在相交的唇中。
那一夜,她还是留在了戚寒雨家里。
当然,作为尚有节操的成年人,她只是借宿,嘛……喝醉到走不动也没办法呢。
酒量如深渊般恐怖的神无离如是说。
2.
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和试验,又过了一年,西风横棹成功解封。
再一次苏醒,时间已经到了四年后,覆舟虚怀不存,铁枫零也入驻神啸刀宗,成为了刀宗的军师,连自己的儿子戚寒雨……
刀宗上下看到西风横棹出现,无不惊讶,引着苏醒的刀者,去到戚寒雨目前的住所中。
干净整洁的小院,和湖边无人拜访的小屋不同,此刻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千金少看到自己的师兄,大笑出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的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师兄!你醒来的真是时候,徒弟仔要成亲了!”
西风横棹刚接收了一堆令他震惊的事情,猝不及防又听到了另一个炸弹般的消息,太过惊讶,反而面无表情了起来。
成亲?他的儿子……寒雨?
戚寒雨在屋内闻到声响,连忙走出房子,在对视上那张熟悉容颜的时候,不由得愣住。
四年过去,记忆中还带着青涩稚嫩的面容已经变得线条分明,更加俊朗沉稳,眉目中不再有以前的犹豫怯弱,陌生的连他不敢上前确认,心底却分明知晓那就是戚寒雨,他错过了对方成长的四年的……戚寒雨,他的儿子。
长大了……那个承载了他和妻子血脉的孩子。
“爹……爹亲。”戚寒雨先回过了神,眼眶一瞬间涌起了泪意,上前几步,抬手抱住了他。
已经和自己一样高的人,能够轻而易举将自己抱在怀中。
西风横棹的手不自觉伸出,停滞半空许久,终是缓缓落在青年的头发上:“……寒雨。”
“爹亲,你终于醒了。”戚寒雨深深将头埋在他的肩头,西风横棹感觉到有湿润的水渍,浸湿了他的衣袍。
“好了好了,大好日子,不适合流泪。”千金少拍了拍戚寒雨的肩膀,对西风横棹道:“既然来了,不如一起选成亲的东西吧,刀宗上下都是单身狗,实在没几个有经验的,有师兄帮忙再好不过。”
成亲……对了,方才千金少说什么?戚寒雨要成亲了?
也该是到了这样的年纪,西风横棹闭目,再睁眼,已经恢复了冷静。
那些事情再执着已经无用,如今这个时候,已非当初,道域,也不再是那般勾心斗角的模样。
他推开戚寒雨,转头看向千金少:“酒来。”
看已经恢复过往时刻的师兄,千金少爽朗一笑,摘下腰间的酒囊丢到西风横棹怀中。
神无离收到消息的时候,几个人都冷静了下来。西风横棹不愧是成过亲的男人,从礼单上划掉很多无用的东西,指挥起房内的布置,而戚寒雨亦步亦趋,跟随其后,问东问西。
啊……感觉出现的很不是时候呢。
神无离摸出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有些走神的想,这人怎么这么冷静,还以为西风横棹会反对。
戚寒雨注意到神无离的出现,笑开走了上来,拉过她的手:“无离,爹亲醒了。”
“看到了。”她捏了捏戚寒雨的手。不习惯在众人面前秀恩爱,她很快抽出手,抬头看窗边粘着的喜字,啧了一声,嘀咕道:“有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吗?”
随便摆几个酒宴吃过就算了。
戚寒雨摇摇头,脸上的笑意一直没有消失,“我想邀请四宗之人一同参加。”
喂——太夸张了吧?别忘了身份上他们还是太师伯和后辈的关系啊。虽然感觉现在也没几个人把她的身份当回事,可不管怎么说,这其实都有违道德。
“你……不愿意吗?”他好像有些失落,眼睛的光都暗淡几分。
实在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神无离头痛的揉了揉额间,“随你吧。”
“嗯!”眼睛的光一下子就亮了起来,他拉着神无离的袖子往里走去,“我们来写喜帖。”
喂喂喂——要不就真的摆几个酒席算了,别那么正规了。
神无离依旧头痛。
西风横棹看到神无离进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反应,即使对方是冰封他的罪魁祸首,但他也知道,若非是神无离忽然插手,他如今也看不到自己儿子成家立业的这一幕。
还算态度好的对她点点头,西风横棹转过身子,问千金少:“吾还没问,女方是谁?”
是剑宗的那个小姑娘?还是其他宗门的年轻人?西风横棹心底列出一串名单,想着或许是百姓之中的谁也说不定。
神无离愕然,她猛地扭过头看戚寒雨:怎么回事?你没告诉你父亲?
戚寒雨这才想起来,看到父亲苏醒太高兴,忘记说了。
没等即将成为新人的两个人有所反应,千金少已经抬起手指向被戚寒雨拉着的神无离,爽朗一笑:“是刀宗的人,你方才不是见过,神无离啊。”
西风横棹:……
戚寒雨娶的是自己的太师伯。
千金少看着呆住的西风横棹,手在他失神的双目前晃了晃。
“喂喂喂——大师兄?别布置了,大师兄晕过去了!”
神啸刀宗顿时陷入鸡飞狗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