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1:一曲笙歌系梦魂,万般离恨总随风。
一剑封禅与云中君初识于一场意外。
一张剑风帖,生死三条路。彼时正结束一场剑决的一剑封禅,手中杀诫尚未归鞘,突闻一声悲怆长呼。
“不可啊——”
随着悲呼,蓝发白衣的身影迅疾闪现。绝佳的轻功,玄妙的步法,一瞬间擦过他的身影直扑后方。
[嗯——]
一剑封禅沉吟一声,对来人感到了兴趣,便停下了步伐,回首一望。
只见那人身姿疾转,扑向了……
方才在战斗中损毁的巨木?
来者似不可置信,顿止的身形,隐隐颤抖。她的手在空中缓缓伸出,小心翼翼地拨开乱木,从里面翻出了一张断成数截的古琴。
一滴泪,落在尘土中。
“我分期了九十八年买的古琴,我的晚碧,我的七千二十七两。不可啊——骗人的吧?这一定是骗人的吧?是我在做梦吗?”
一剑封禅:……
若不是对方哭诉的对象是一把琴,也许这声音当真能称为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只是对方哭诉的对象偏偏就是一把琴,让这画面看起来无比的滑稽,滑稽中还带着一丝隐隐的搞笑。
大概是意识到琴毁到一点救回的几率都无,忽然出现的道者奔溃了,她缓缓放下手中紧攒的碎木,站起身来。
她脸上泪痕未干,悲痛的眼神,让一剑封禅隐隐生了一丝心虚的感觉。
“你赔我。”她说。
一剑封禅:啧。
是说哪有人决斗还顾及周围环境的,而且七千二十七两,他没有。
于是一剑封禅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但缘分就此结下。
云中君是个个性坚持异常的人,虽然身份是个修道者……某方面来说能坚持修道的人向来有胜于常人的韧性。为了得到赔偿,硬是跟了一剑封禅三年。
三年间,从未放弃让对方赔钱的理念,为此还打断了一次他的剑风帖。其非凡的韧性,磨到最后一剑封禅只能认输,无奈和她道歉,并答应赔她琴。
得到答复的道者没有就此离去,她说要等到琴到手了才算结束。
于是他们又纠缠了五年。
她拿到琴一脸嫌弃:“喂——你自己做的琴怎么能和我分期九十八年,价格七千二十七两的晚碧比!”
一剑封禅闻言,手向后伸出:“不要就还我。”
道者惴惴,抱着失而复得的琴,叹了一口气:“算了,有好过没有。”
一剑封禅气笑,嫌弃什么?好歹还是他找的材料亲手做的,效果绝对比她高价买的冤大头琴好。
那一日,一剑封禅问她的名字。
“云中君。”
“吾是问你的本名。”
“我名绛深。”
“吾记住了。”
那一日。绛深指捻琴弦,手法绝妙,沉静的琴音似天山流水,洗涤他心中不散的惘然。
看不清过去,找不到未来,却在渺渺琴音中闻到了一丝吾心安处的意味,她指下的琅琅云梵,带来清风也带来平静。
那一日。夜色如水,杏花似雪,疏枝清姿,占尽春风。道者自那场花雪中抬眸,弯起的眉眼,容貌清雅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也许是琴音太过美妙,也许是风景太过动人,而人的心动总是无缘由。
“你以后有何打算?”
“这嘛……随你行走江湖的日子还不错。”
云中君是死都不会承认自己喜欢一剑封禅的,关于这点,两人还算心照不宣,毕竟一剑封禅也没对她表明过什么。她甚至不肯承认自己跟着一剑封禅这八年里有别的心思,偶尔被对方调侃起七千二十七两的时候,会神叨叨地睁着那双无辜的眼睛说:“是天命。”
她说着,还能拿出自己卜卦的龟壳,若有其事的摇了摇,硬解释道:“修道者的看家本领,你不懂。”
要不是她偶尔表现出这一点,一剑封禅倒是经常会忘记对方其实是出家人。
倒不是没有,比如说吃饭。她做饭习惯油盐少放只吃素,和口味比较重且爱吃肉的一剑封禅吃不到一起去,两人常常因为这个吵起来,吵到后面她就会收拾东西回逸舟庭,当真幼稚的不像个修道人。
当然,绛深不说话的时候相当有欺骗感,蓝白交间长发向后梳束整齐,白底银绣的道袍,额间竖坠两颗白毫道印,光看外表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修道者。
一开口就完了,本人强行解释是修道要接地气,太高冷不行。
一剑封禅揉额无奈,也收拾东西去逸舟庭找那个一言不合就大喊‘去死吧一剑封禅’然后离他出走的云中君。
绛深的居所逸舟庭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地方,人烟罕至的深山之中,垂帘缥缈,飞花流水,一派悠然。和常年冰封的冰风岭不同,是以每次云中君过来都会忍不住吐槽武林中人当真是块地就能住,然后开始往里面整顿家具。
一剑封禅无聊的时候去看过,水墨竹影的月黄色屏风,垂挂的淡色纱帘,书架木桌一应俱全,看起来还挺风雅。
一剑封禅:“喂,这好像是我家。”
云中君:“安怎,你有意见?”
对方眼神含着杀气,一副你要是有意见我立马收拾东西跑路的表情。
一剑封禅见状只能随她去:“……随便你了。”
云中君露出小人得志的神情,掏出一套茶具放在桌子上:“这还差不多。”
冰风岭相伴的日子,平常亦安静。
一剑封禅常常看着燃烧的火堆,不知在想什么。本在抚琴的云中君起身,在他旁边坐下来,往火堆里丢了两颗番薯。
他:……
云中君警惕:“不准吐槽。”
一剑封禅还能说什么,拨弄木柴将番薯埋到最底下,口中回复:“是,好,可以,行了吗?”
云中君小小地哼了一声。
是说他身边的人为什么都是这种奇怪性子?一个问题过多但偶尔话带禅机的小朋友,一个脾气幼稚但能坐而谈玄的修道者。
一片空寂的冰风岭,燃烧的篝火是唯一的温暖与光明。
四下弥漫着火堆中独有的焦苦气息,这样的味道是他早就熟悉了的,而今日这份气息中多了一味沉静,那是云中君身上安神香的味道。一缕长发从他肩头滑下,浅蓝与雪白交间,似春水亦似霜雪。
“绛深。”他唤道者的本名。
回应的只有对方浅浅的呼吸声,他沉默半晌,稍稍侧过身子,双目紧闭的道者自他肩头滑落,坠入不知何时张开的双手。
风雪未歇,被依靠的人栖息在暗夜里,借着一袭将熄的篝火注视着怀里的道者,清雅的眉目在朦胧火光的里明灭遥映,染上一丝有别于平日的温和神情。
不该有的思绪在风雪中,在道者的默许下,缓慢滋生。
身前火堆跳了跳,发出噼啪轻响。倏尔,地面影子缓缓交错,短暂的一吻,宛如纠缠难分的红色丝线,既定的命运。
有时候,他也会问她为何会选择修道这条路。
云中君对此事似乎非常看淡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道:“缘分而为,若有一天时机到了,我会还俗。”
一剑封禅没有继续问下去,那一刻他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却没有给她任何承诺。
也许是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的他总觉得会有机会和未来。
直到那个不存在的未来彻底消逝,云中君依旧是云中君,没有成为凡尘人。
云中君亦知她不会再入红尘,已经没有机会了,没有说出口的话,在那天杏花如雪的风景里彻底消失。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天命,是死在一剑封禅手中。只是她从来不知,原来在生与死的过程中,还会留有那么多的遗憾,说不出口,也再也没有能听她说出口的人。
生死路,生死途,云中君抱着那把古琴,指捻琴弦,一曲尽。
“曲终人散,原是这般的心情。”
她舍了琴,拿起双仪剑,指向身后的红发魔者。
“哦……汝的心得吗?”红发魔者手持朱厌,似不在意地问。
注定的天命,注定的结果。她知道此战必须要死在对方手下,才能为这位红发魔将洗清魔界的怀疑,才能为如今的苍生争取一丝未来。
“道者,汝为何而来。”
“为应鉴吾的天命而来。”
只是在命终的那一刻,她好似又看到了漫天风雪,端坐在篝火旁的那个人。
“一剑封禅……”
我一直……
“傻绛深,吾骗汝的。”
一剑封禅,早已不存在。
是真是假,已不重要。一剑封禅,你会在此间尽头等我吗?
*
◇道家日常2:同门的意义就是互相伤害
对于云中君身染魔气这件事,剑子仙迹非常看淡。
“修行之人常常会有这种事情,一页书都不知道入魔几次了,要他给你传授点经验吗?”
云中君无语:“这算吗?这是佛家的专门科不是道家的专门科。”
剑子仙迹仔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武林的佛门老是动不动就佛心受损接着怒而入魔,但是道家入魔的也不是没有:“啊不然我介绍青阳子和倦收天给你认识。”
都是道家的人要你介绍吗?再说三教入魔都是有前科,还用得着说。
云中君翻了个白眼,“你够了,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想看我好戏。”
剑子仙迹闻言轻咳一声,声音有些不好意思:“下一期霹雳爆报打算做入魔专辑,是说云中君你有没有……”
就知道这个该死的剑毛毛没那么好心给她打电话!
我都这么倒霉了,你还把我当素材?云中君怒从心上起,“剑!子!仙!迹!你给我去死——”
然后不顾剑子仙迹喂喂喂的尾音,径直挂了电话。
真是,问剑子仙迹还不如问赭杉军,至少后者可靠点。
然后她就给赭杉军打了个电话。
不愧是四奇的领者,做事就是可靠。关于魔气染身的事情,他可谓经验丰富,不过他那会魔气染身是因为伏婴师搞的鬼,总的来说和她这种被魔烙下心魔誓的魔气还不太一样,以灵泉压制的方法效果可能不大。
说起他和伏婴师的怨恨纠葛,还不是赭杉军受法门邀请,前去查封伏婴师那个异度魔界整容所闹出来的事故。当时就叫他处理事情的时候不要那么强硬,整容所可以查封,但至少不要开大把别人的店铺拆掉。
硬是不听。现在好了吧,伏婴师的装修费没赚回来,店铺又没了,一怒之下直接给赭杉军上了个没法驱散的魔气Buff。
走题了。
总之他建议她可以去玄宗住一段时间,大家来研究一下。
顺便一起开荒弃天帝。
云中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