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独悬一轮月,月下屋檐,谢和玉独坐,神色凄凄,晒月也孤零零。
与元翡道别前,她像是终于想起云商婆婆的嘱托,开口打听起那位可以为她治病的老祖,可当时元翡说得是:
“我只知五十年前云商前辈入云外涧,而关徵前辈亦随她而去,至于后来是否回到了药王谷,晚辈便不知晓了。”
“哎!”谢和玉重重一声叹息,愁得她耷拉脑袋,抱着膝盖就想将自己埋起来。
早知道就赖在小屋外说什么也不出来了!
找不着剑没线索便罢了,还平白惹了故人伤怀——谢和玉抬手拍了拍脑袋,很是沮丧。
但她弯腰抱膝,正要独自静静,忽地感觉腰上有东西膈着,伸手一掏,掌心莹润一片,原是她失忆起便视若珍宝的那块碎玉。
谢和玉道:“差点把你忘了,早知道再问问小翡见没见过这样形制的玉了……”
谢和玉嘟囔着,两指捏着碎玉对光,仰头再低头,动作却一怔,这一顿并非是瞧出了玉的问题,而是低头时,视线正对院落,恰好望见了远处不苦堂旁的小院中,划破长夜的一道刀光。
嚯,打起来了?
谢和玉眨眼远眺,手中的碎玉抛起再接,团进手帕中再安放妥当,横竖都要在外老实几天,还是不要掺和旁人的斗争。
于是屋檐上坐够了的谢和玉起身拍拍手,正欲往下走回大路,却在耳尖微动后猛地往下一蹲,好一把锃亮的大刀擦着头顶飞过,没入屋檐旁开的正盛的花叶中,再听轰隆一声,谢和玉惊出一身冷汗。
天奶,哪儿来的拆房子的冤家?
风声迫近,几乎是下意识,谢和玉窜起,五指成爪随意一抓,捞下个沉甸甸的黑布袋,惹来夜行衣的小偷不可置信回眸。
小偷大骂:“搞黄雀在后这手是吧,不要脸!”
谢和玉忙道:“对不起对不起,还你还……”
还你两个字还未讲完,没入花叶中的长刀一个回旋,谢和玉往旁一滚,说完遗言的小偷便成了刀下亡魂。
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谢和玉坐在屋檐上捞着布袋,手扒拉着瓦片望去,而此刻屋檐另一边,一黑衣女子踏月来,长刀回手,刀身依旧雪亮,未有半分血迹。
背着月光,隔着一小段距离,谢和玉愣是没看清那姑娘的长相,却清晰的望见了那把无坚不摧的刀。
刀身近刀把的地方,刻着两个字。
眠花。
谢和玉唇齿间咀嚼过这两个字,她一抿唇,正想开口打破气氛,只可惜月下刀客不想啰嗦,她的刀代她说完了。
直袭门面的刀说:砍一个算一双,顺手的事。
谢和玉后仰下腰,避之锋芒,两手并指以气削长枝充剑,在长刀下劈时旋身至屋檐另一侧,抬手却是垂枝,枝上还坠着个花骨朵。
谢和玉扬起脸,左手将布袋一拎,朗声道:“这位少侠,你的刀很好,不过我与方才的小贼并非一伙,东西还你,看看可有什么少了。”
刀客背光,谢和玉却是正正好迎着月,照的她面上白净,映得刀客眸光沉沉。
僵持片刻后,谢和玉听那姑娘开口,是极冷的一句,还是唤她的名姓。
柳眠花低声道:“……谢和玉?”
心下咯噔一下,谢和玉顿觉有些不妙。
不怪她自作多情,可这一路,唤她名姓自诩她故交的,开口来不是老相好就是负心人,总不能这位姑娘,也是她记不得名姓了的小冤家吧?
谢和玉此时才后悔,当时元翡说得树大招风果然不无道理。
谢和玉干笑道:“少侠,你认错人了。”
是谁都行,反正不是谢和玉!
柳眠花忽地古怪一笑:“认没认错,问问我的刀不就知道了。”
眠花刀迎上花枝条,结果便是谢和玉被她撵着满谷跑。
没剑的剑客橡根草,有刀的刀客饶不了。在第三颗巨树被一刀截断后,谢和玉踩上刀尖,往上后翻跃起,轻盈的像是一片被风拨动的叶片。
而在谢和玉跃起时,柳眠花的刀也毫不犹豫斩出,却被一卷布匹卷住刀身,谢和玉于屋檐上扯住绸缎的另一端,一拽,但柳眠花没松手。
柳眠花嘲道:“‘死’了三年,活过来不记事倒是记得沈绫罗教你的这一手,好啊谢和玉,你很好——”
拽着绸缎一段的谢和玉有些茫然,这一手是她教我的吗?
试刀问真假本就是幌子,在谢和玉屋檐顶上抬头扬手时柳眠花便认出了她。
南剑北刀,她与谢和玉少时扬名在一处,哪怕是化成灰柳眠花也不会认错。
可月下遥问,故人非故人,从地府爬出来便将一切都忘了?
我偏要你想起来,想起我来。
柳眠花生了副极秾艳出挑的美人面,眉目却是冷的,此刻她仰头,端是副云淡风轻温柔似水,字句却咬的极重:“你、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