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玉攥着明月的手,颤抖着哽咽道:“娘子……他们说,卷娘死了……”
元明月同样心如刀割,她抱了抱可玉,悲恸道:“我知道……卷娘……卷娘以后不会再跟着我们受苦了……”
说着说着,她们旁若无人,相拥着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厉哀伤,肝肠寸断,尔朱兆一听女人哭就脑袋疼。
尔朱兆轻咳一声,提醒她们这儿还是他主将的营帐。
可玉泪眼婆娑地看了看尔朱兆,问道:“……娘子,这位是……”
元明月说:“这是太原王的义子,尔朱兆……将军……”
可玉仿佛见了鬼魅,惊惶地往明月身后躲:“尔朱……”
“怎么?听到尔朱氏的名字也会怕?我还以为你的婢女会和你一样,任谁都不放在眼里。”尔朱兆讽刺道。
元明月适当地示弱:“将军抬举了,明月无权无势,同样任谁都能踩上两脚,又怎敢放肆。”
尔朱兆促狭道:“呵,那日你当着面和皇后撒泼可不是这般低眉顺眼的。”
说到这,他恍若想起了什么。
尔朱兆拾起桌上酒杯,忽然倒了杯浊酒。他居高临下地将酒杯递到元明月的唇边,命令似的口吻:“那天,你还打翻了本将递的酒,可是好不给我面子。此时此刻,姑娘可否赏脸?”
“你肯带我回洛阳吗?”元明月刚流过泪的眼熠熠生辉,恍惚间,尔朱兆真的将她看作了一头小鹿。
元修不要她了,三哥也不要她了,而如今她命不该绝,又阴差阳错地来到了尔朱兆面前。
生逢乱世,她是沧海一粟。
尔朱兆仍戏谑道:“姑娘先把酒喝了。”
元明月匍匐在尔朱兆的脚边,她颤巍巍地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她知道,这些日子她要讨好这个男人,只有讨好了他,元明月才不会在这场动乱中没入洪流,曝尸荒野,像虫豸一般。
明月还做着梦,做着回家的梦。
她看向尔朱兆,尔朱兆满意地笑了:“哈哈哈哈,好!原来你元明月也是识抬举的!”
尔朱兆捏住明月的小脸,黠笑道:“那你就先跟在我身边,若你能讨得我高兴,我便带你回洛阳!”
酒杯从明月手中滑落,她毫无退路。明月咬了咬唇,答应了他:
“……嗯。”
“哈哈哈哈哈,我听说那孙腾和斛斯椿都豢养着宗室女,如今我可也得了一宗室女人。”尔朱兆自鸣得意。
原来落得如此下场的女子,不止元明月一人。她们或许也都死了兄长和父亲,不得已又依附于权臣,和家婢没什么两样。
明月有些不爽,轻声提醒他:“我可没说一辈子都跟着将军。”
尔朱兆认为元明月十分扫兴:“牙尖嘴利,以后在我面前不许说话!”
元明月默然,识趣地不再出声反驳他。
主仆二人一天一夜都未曾进食,元明月的肚子首先支撑不住,发出了无法抑止的咕咕声,使她好不窘迫。
尔朱兆问:“饿了?”
元明月紧闭着嘴巴,只点了点头。
尔朱兆唤来侍从,吩咐道:“带她们去吃点东西,顺便拾掇拾掇,衣冠不整,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一样。”
元明月心想,还不是你和你的人弄的。
明月带着可玉随侍从出了帐子,可玉忐忑地望了明月几眼:“娘子……”
可玉想说些什么,却被明月一个手势打断了。
刚走没几步,那些劫了元明月的甲兵便凑了上来,污言秽语地将主仆二人调戏了一番,甚至有人要对明月和可玉上下其手。
侍从眉头一皱,斥道:“省省吧,这女人现在可是尔朱将军的人了。”
明月眼神一凛,立马补充道:“没错,难道你们要和将军抢女人吗?”
众人一听,皆忌惮地退后几步。那偏将最是不甘,咬着牙远远看着。明明这女人是他弄来的,怎么全让他尔朱兆占了去。
只可惜,他敢怒不敢言。
侍从给二人扔了两张粗饼和一身奴仆的行头,短褐穿结,粗布麻裳,打了数个补丁,就连可玉都没穿过这等衣裳。
可眼下哪有嫌弃的资格,可玉正踌躇着,明月毫不迟疑,先拾起来换到了身上,坐在墙角食之有味地吃着饼子。
可玉好不容易换了衣裳,刚吃了一口饼子,觉得像吃了一壶沙砾,硌得喉咙疼。
“唔……”可玉看向明月,“娘子……”
元明月面色不改,将饼子一口不剩地下了肚。可玉没忍住,悄声张口问她:“娘子,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明月说:“就如你见到的这样。乙弗说得对,没有靠山,我们活不下去。”
可玉不解道:“可为什么是尔朱……而不能是那些元氏宗卿?”
明月扑哧一笑,似乎像嘲笑自己:“……元氏宗卿?元子攸、元宝炬、元修……难道他们就不是元氏宗卿?”
他们不也一样弃她而去?
“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准哪天,尔朱兆也把我扔了呢。反正我只有一个目的——回家。”元明月长吁短叹,一边将自己的裤脚卷到了合适的长度。
“娘子,你去哪,我就去哪。”可玉再次坚定道。
元明月将头发束成了男人的发髻,又戴了一块角巾,远处一看,像个清秀的僮仆。她将玉牌揣在怀里,放在胸口上,若侯民显灵,希望漫漫前路能够少些坎坷,若死,至少也等她回到他们曾相守的地方再死。
明月坐在难以被人发现的角落发着呆,她又想起卷娘。
可怜的孩子,竟连个坟都没有。估计过不了几天,就会被野狗什么的叼了去裹腹。
她拼尽全力护着的孩子,终究逃不了应有的命运,显得元明月如此无能。
“如果我之前能多抱抱她就好了……”明月呢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