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泱微抬起下巴,温和道:“既是本宫感兴趣的物件,本宫自会好好珍惜,多谢司太史割爱。”
司清州浸淫宦海多年,阅人无数,不过对于这位公主,除了知道她不好惹,便是知道这是位惹不起的人物。
他悄悄抬眸看面前这位贵人的面色,一贯的高傲张扬,却不知是否看出了这拂尘的蹊跷。
他试探思量,诚恳发问:“殿下,臣斗胆,这拂尘……日后能不能还给微臣?”
江屿跟随扶风他们一段日子,少年心性也有了几分肆意潇洒来,他将拂尘置于旭泱身旁,又抱剑立于一侧,道:“司大人好生小气,不过是一柄旧拂尘,大人既得陛下信任,想来也不缺这一拂尘吧?”
司清州哽住,又不能直接吐露实情,陷入两难之中。
旭泱主动递了个台阶,笑着斥道:“小屿,怎得这般与司太史说话。太史莫怪,我这侍卫年纪小,冒犯之处本宫替他赔个不是。”
司清州亦是笑了笑,赶忙行礼:“江侍卫说的是,微臣言语不当,还望殿下见谅。”
旭泱不疾不徐伸出指尖触了下尘尾,温和道:“司太史是本宫的救命恩人,多次出手相助,本宫对大人只有敬重,何来见谅一说?小屿,替本宫好好将太史送回府上。”
江屿颔首称是,跟随司清州离开。
一片寂静,殿中再无旁人,落针可闻。
旭泱低眸思忖什么,眉眼温和,神色平淡无波。
身侧萦绕着似有若无的花香,气息缱绻,缭绕袅袅。
许是一炷香,或是更久,灵雨赶来,手中覆着层红绸的托盘放在小几上。
旭泱许久未开口,声音带着些哑,她轻声道:“什么时辰了?小江屿回来了么?”
灵雨道:“亥时五刻。江屿眼下已经到殿外守着了。殿下身子刚好,是否要洗漱歇息了?”
旭泱点头,道:“替本宫备好衣物热水,今夜有江屿守在殿外,你们都回去歇息吧。阿灵,明日替本宫告假,就说本宫旧疾犯了,身子不适。”
灵雨察言观色,低声应下,按下心中的担忧疑虑。
她心道,殿下动怒了,殿下素日以脾性跋扈示人,但真正动怒的时候,确是罕见。
旭泱常年待在楚城,练兵作战时亦省了侍奉洗漱更衣的繁琐礼节。
宫婢将盥洗室内所需之物备好,又在示意下悄声关紧门窗,行礼退去。
旭泱红唇抿成一线,身侧熟悉又浅淡的香气逸散,她强压下心中的焦躁情绪,一遍遍对自己说,莫要吓到他。
她起身转向盥洗室,一道屏风相隔,烛光昏黄中,屏风上因着热水起了雾气,栩栩如生的金线牡丹屏风上是女子的外袍、中衣……一层层压叠,一件贴身肚兜放置在衣物之中,又因放得不稳落在屏风外侧角落里。
人影晃动,浮于屏风上,身姿婀娜,细腰盈盈一握,纤秾合度。
长发披散落下,发丝柔顺落于肩上,拂过腰间。
屏风那侧有缓而轻的入水声传来,于静谧无人的空旷殿内回响,似乎被无限放大于有心之人的耳侧。
拂尘之中的孤魂猝不及防,惊慌无措中低声骂着自己无礼冒犯,而后急忙捂住发烫发热的耳朵,黄符闪烁下的胸膛内似有怦然的心动声,实在是太不该。
他想逃,却在拂尘被她几句言语轻飘飘夺了放置在小几上时,六神无主,不知进退如何才是合宜。
明明生前的记忆寥寥无几,明明自他来到这儿见到她还不到一月。
他缓慢地尝试着恢复过快的心跳与呼吸,闭眸让意识放空。
一些陌生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穿梭回溯,快速掠过,靡颜腻理,粉颜丹唇,阳光下的女郎笑靥如花,光影中望向他,言笑晏晏,明艳灵动。
她与他,夜幕中驭马前行,星光下畅饮边塞的酒。
他与她,身影痴缠,指尖交合紧扣,是榻上紧紧贴合的两情相悦、鱼水欢愉。
她与他,是不容于世的爱侣,是茶余笑谈里的跋扈嚣张皇家公主与奴颜卑骨谋逆罪臣。
而今,他恍惚凝神,苦涩泛起。
而今,前世不可得之人,不可追之事。
空留遗憾罢了。
难不成,还要她与他再启一段人鬼情缘,再蹉跎错付年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