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越发明亮,将被黑暗侵蚀的地方一一补齐:“那恶鬼听得你的言语,杀害了太子殿下与我的父亲,放纵敌人侵占家国,两辈子害得人命怕是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午夜梦回时他可能安枕酣卧?我不知道你是谁,是高处正坐的神明,还是暗夜里见不得光的妖魔,可我知道,你所愿的终究不可得,不是么?我这令人嗤笑的永生魂灵,不是你们的退步与妥协么?我不是个蠢货,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为了所谓的虚名权力将灵魂出卖,你们怎会知晓世间万千的坚持与底线?!”
“该死!且等着,你的下场本座将好好看着!”飘忽的嗓音里带着被人勘破的暴怒。
梦境破碎,宋期倏忽睁开了眼眸,眼底的骇然在清醒时逸散,又感受到身旁女子的平稳气息,不由得松了口气。
喉头有温热呼之欲出,宋期将呛咳的感觉拼命压制,仓皇离开这处军帐。
树影婆娑中,他口中鲜血喷溅,支撑不住力竭倒地。
滞留在空中多日的乌云已经消散,夜幕中低垂的月与方才梦境中的一般无二,似是谁撕开了黑夜的一道口子,将碎银在地面铺洒,寂静冷清的月夜里,幕布中不曾显现出星辰,看似静谧平和的夜晚,黑夜更黑,月色孤寂,似乎有什么在无人处疯长。
天上月,人间骨,堕凡尘,永生劫。
翌日一早,迎来了多日不见的好天气,风清气朗,云卷云舒。练兵场上,将军蒙郢看向队伍最后的清瘦郎君,眉头紧蹙。
“都给老子好好练,今日多操练一次,明日你们在战场上便多一分立功活命的机会!”
“是!”
蒙郢走到队伍的末尾,停留一瞬又脚步一转行至一处营帐。
“子殷?好端端不去那伤病营里,来这儿做什么?”他回过头看向尾随而至的身影。
一身戎装年轻的士兵抬头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还是逃不过伯父的眼。本以为我的易容之法可以蒙混过去。”
“笑话,我一个行军打仗的,手下的人马里多一个鸟都得拎出来,何况是个大活人,况且你小子一看就不是个习武的料子,这么多年了还是个花拳绣脚的招式,是我的兵早该被我丢回老家了……”
宋期羞愧低头,赫然笑笑:“宋期辜负了长辈们的期望,实在是无颜以对。”
蒙郢止住了话语,挠了挠头,身形高大的糙汉子显得有些局促,又有些感怀道:“宋大哥一生戎马,最后却落得那个下场。去岁得到消息时,多少将士都想前往都城替你父亲伸冤,可后来这仗一打起来便是没完没了,我们作为守疆土的兵,不能违背军令,更不能抛下这一城的百姓!”
“子殷晓得各位叔伯的不易。”
“哎,你这孩子不像你的两位兄长,好歹也该有一身武艺,大不了就逃出来……眼看着那判罪的旨意下来,我们的上书每每递到圣上的案前便再没了消息,赏也好罚也好,圣上是一点回音也没传下来,军师说许是这事不让我们这些武将掺和,不然那雪花般的折子都要将侯府给吞的渣都不剩,如今这境遇,已是圣上的额外开恩了,只能等着时机。可这时机老子等了那么久,还没见着点苗头……”
蒙郢暴躁地朝上挥了一个空拳,铁打的汉子红了眼,干涩道:“本以为阿期你能活着来到这是个机会,谁知道……”
蒙将军心疼地将宋期拥住,带着些哽咽道:“叔伯们才该无颜见你,你这孩子打小就性子倔强,为人又总是要分个曲直黑白,真怕那时在狱中一时想不开折了进去,到时候我们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宋大哥。好在上天见怜,殿下对你好我们几个老不休的也看在眼里,我们也不敢过分亲近给你带来灾祸,宋大哥和我们过命的交情,我们却帮不上忙,你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宋期讶然,不曾想这件大案之下还有人努力过,不只是他在承担这一切。
他感受着肩上的力度,心中涌过暖流:“伯父哪里的话,叔伯们有家小要照顾,怎能为了我宋家一门将一切都搁下,叔伯们能为我父亲上书,已经让子殷感激不尽……”
蒙将军攥了攥袖子,扯出一段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又退后几步扭头无事发生般,收拾好情绪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有什么伯父能帮忙的,尽管提!你这小子还是如小时候那般,有什么事抹不开面子总是憋在心里,实在解决不了才会寻人帮助,万不肯露出半点脆弱。”
“实不相瞒,当下确实有一事,思来想去只能找您助我,还请伯父在明日出征时,带上我。这件事,不能让殿下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