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元帝微服到访,预先没下达诏谕,骤然遇刺,打了宣平侯府一个始料未及。
府兵出动清场,筑起人墙将探着脖子想看个分明的百姓挡在大道旁。
大婚之日死了人,正倒在喜轿轿杆前咽气,一地血泊,凭白沾惹了晦气。
陈良玉将那形体似人又似兽的东西翻个面,当即皱深了眉头。
哪里是什么野兽猢狲?这东西分明是男童模样,脸却是极苍老的,褶纹纵壑,沟如骨裂。
她瞬息之间想到另一个人。
江宁公主身边的卫小公公,也是如此这般。
来不及细想,庸安府已带了仵作来,将那具神秘的尸骸抬去了庸安府的停尸房。
陈良玉咬着指关节,认真索摸着刺客与卫小公公之间可能存在的关联,所有细节过了一遍,发现除了形体相似,再无其他。
卫小公公是公主的贴身太监,没有主子放旨授令鲜有机会出宫。再者说,一个阉人,靠的就是皇家主子吃饭,也找不出他要行刺君上的缘由。
府中有人匆匆行来,“小姐,陛下传召。”
陈良玉收了天马行空的心思,往家走。
四方来宾整齐跪在陈远清书房外,个个皆是告罪的姿态。
宣平侯府虽被削了权,可无伤大体,荣宠仍在。今儿陈麟君的好日子,平日来往的不来往的,熟识的不熟识的官员,还有一些新贵,也不拂侯府的面子,大都来了。
这么多人都在,却没防备住一个刺客,令天子受了惊。
如此,书房外便如上朝一般,聚满了朝臣。
俄尔,书房内出来了人,叫大家伙儿别跪杵着了,列席罢,勿要耽搁了新人吉时,才腾出片儿清净地。
婚宴流程繁琐,拜过天地后,严姩便被送入后院新房,陈麟君则被拉去饮酒了。
陈良玉到时,宣元帝正与陈远清捧着茶闲谈。
先跪礼,再请护驾不力的责。宣元帝抬手叫她平身,随手丢给她一把剑,“喜欢吗?”
陈良玉引手去接,腕臂向下一沉,分量不轻。
凝目一瞥,眸底是藏不住的惊喜。
玄色剑鞘暗刻着九条龙纹,不细看叫人看不出来,剑柄上镶嵌着两三颗刚玉珠子,墨蓝色的流苏缀着琅玕垂下,日晖一照,鞘身透出浅淡的红光。
一看便知是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
她掌心覆上剑柄,刚想拔出看看剑身,顾及圣驾在前不可露剑锋,又摁回了剑鞘。
是把称手的好兵器!
“这把剑,是大凜开国先祖所持,乃黑石玄铁所铸,世间仅此一把,你今日护驾有功,朕把它赐给你了。”宣元帝笑吟吟道:“掌此剑者,下,可诛官吏,上,可斩亲王,不必奏报。”
“臣谢陛下厚赐!”
陈良玉谢了恩,识趣地退居一旁。
宣元帝兀自跟陈远清说话,“朕今日是私服出宫,这身打扮不便藏贺礼,这样,陈麟君擢一品骠骑大将军,加封武安侯。麟君之妻也要赏,便封二品诰命。林忠,去宣旨罢!”
禁军统领林忠领了命退出书房,向列宴席的前庭去了。
陈良玉知道宣元帝借这个日子是来侯府示恩,也是为了安抚北境军士。
不料竟是这么大的恩。
自御史台联名参奏陈远清,北境异动频频。
刚驱走敌寇,回到庸都就被参奏撤了职,惹恼了那帮血性汉子,高喊着“飞鸟尽,良弓藏”“敌寇灭,将军亡”便要杀进庸都来,御史台联名上疏弹劾,那咱也来个联军兵谏!
北境三州十六城的守军连夜集结兵马汇聚于定北城外旷野,甚至赶制出了南下兵谏的旗帜。
陈麟君前厅拜天地,后院已经着手打包行囊,明日便要紧急归返北境处理裁军事宜、安抚军心。
支走林忠,宣元帝招手唤了陈良玉近些前,“十六卫本也是开国便设有的皇城禁卫,后因前方军费吃紧,庸都撤冗官、削冗费,精减了十六卫,将其并为南衙一卫,由禁军接管了十六卫一部分职务。当初朕念着有朝一日若禁军独大,或许还会复用,便未撤掉南衙。现如今,时机已到,朕决意重新起用十六卫,你意下如何?”
“臣甘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好。”
宣元帝龙颜大悦,“有一事,南衙现如今合并为一,只设你一位统领便罢,分设十六卫府,这各卫领将的人选,你留意着,春猎后拟了名单递折子上来。”
言罢顿了顿,多吩咐一句,“尤其是千牛卫,掌执御刀宿卫侍从,作内围贴身卫兵,万万马虎不得!”
皇上的近身侍卫首领,陈良玉倒真有个人选。
“禀陛下,千牛卫大将军,臣今日便可荐一人。”
“是谁?”
“现南衙副统领,高观。”
“高观,”宣元帝念着这个名字,眯起眼睛想着,“是那个……跟着慎王,拆了朕的行宫当干柴烧的高观?”
陈良玉汗颜,硬着头皮道:“回陛下,正是此人。”
这胖头陀拆点什么不好!
“朕听闻,难民事宜起初并无衙门愿意接手,只有十六卫的人上赶着,你被禁着,那便是高观做的主了?”
陈良玉道:“救助难民,确是高观自主亲为,拆木为薪,也只因一场冷雨来得急,怕天子脚下冻死了人,有损陛下贤德爱民之名。”
为免宣元帝多心,她没有提及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