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何处出手她一时也没有头绪,还是得回去跟人打听打听刑部的动向,想到这她也顾不得回家换衣服了,调转方向去了南衙。
“成亲?你说谁跟谁成了亲?”陈良玉脑子“嗡”的一声。
荥芮忙递了茶杯到她手里,“老大,你别激动,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前脚被刑部带走,后脚周通判从外地办差回来便被请去了邱侍郎府上,然后……不知道周通判怎么想的,怎么会答应让周姑娘给邱世延做妾呢,女儿给人做妾,他往后在朝中能抬得起头吗?”
“妾?”陈良玉平白无故有些眩晕,“这帮孙子欺人太甚!”
“还有一事……”
高观急忙把荥芮拉开,吼他闭嘴,“狗肚子藏不住二两香油,少说一句会死?”
“你别拉他,让他说,还有什么事?”
荥芮看看高观,看看陈良玉,道:“周姑娘的母亲,不堪受辱,自缢了。”
陈良玉失魂落魄地走在长街上,试着用力将自己从力不从心的感受中拔出来。
只手遮天,视法度为无物,竟真的有人猖狂至此!
阿党相为,官官相护,他们不觉得那是错,他们觉得是理所当然,甚至是恩赐,他们不觉得一个姑娘的清白有什么,也不觉得死个人有什么,他们只觉得为了这么点小事伤了同僚之间的和气、影响了自己的仕途何必呢?拿别人的公道做个顺水人情而已。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一种莫大的屈辱感萌生出来。
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坠向深渊,却无力拉她一把的感受比吃了败仗还令人绝望,那种愧疚感与无力感会伴随你很长一段时间,这段记忆会封存在你的脑海里,在往后余生每一个值得开心的时刻它都有可能冷不防冒出来,提醒你不要忘记还待在深渊里的人。
她陷入万分自责中,忽听一声:“这位美女,请留步。”
是很熟悉的声音。
陈良玉闻声抬头,看见张嘉陵一脸贱笑看着自己,皱着眉后退几步。
借尸还魂夜后,相府连夜请来了法师做法驱邪,请了御医与半个城的大夫轮流诊断,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脉象平稳,没有丝毫异样,确确实实就是……活过来了。
身体虽无恙,性情确实完完全全变了个人,一改往日暴戾横行的作风,变得无比友善,可从不近女色的他开始留恋花街柳巷,眼下正是刚从倚风阁喝花酒出来。
张嘉陵见陈良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以为又迷倒了一个,双手拢了拢头发,道:“敢问美女是哪家小姐,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疯了吧这人!
陈良玉侧身躲开他伸来勾下巴的手。
若他如今当真疯癫至此,罚了半年俸禄倒也不亏。
陈良玉眉头锁得能夹死苍蝇,看他不准备让路,只好从一侧绕了过去,张嘉陵又追了上来,侧身一拦,“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陈良玉一头黑线。
张嘉陵两次向陈良玉证明,人的忍耐力真的是有限的。她握紧了手中的剑鞘,强压着烦躁,“滚开。”
张嘉陵再一次挡住她的去路:“喂,你什么态度,我爹可是当朝右相,说话客气点。”
“不想再死一次就滚开。”
张嘉陵一副豁然大悟的神情:“哦~就是你把那倒霉催的……气死的是吧?陈良玉?”
陈良玉没听错,确实是疑问句。脱口问道:“你不认识我了?”
张嘉陵一摊手,道:“别说是你,这里的所有人我都不认识。”突然张嘉陵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地对她说:“你看我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陈良玉依旧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好像确实有点不一样,那一身叮叮当当的配饰没有了,因为全被张嘉陵典当成银钱花天酒地了。
见她没反应,张嘉陵又神神秘秘地凑近陈良玉,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来自未来……”
陈良玉没兴致听他掰扯,懒怠道:“我管你来自哪里是人是鬼,是人就好好做个人,是鬼就滚回去投胎回炉重造,别挡道。”
“凶巴巴的,远来是客的道理你懂不懂,我从几百年几千年以后来你们这里,背井离乡……”说着他想假惺惺挤了两滴眼泪,没挤出来,“说是未来好像也不对,我们那个世界里没有任何关于你们这个朝代的记载,你们不会要灭国吧,完事儿史料一烧就啥也没有了……”
陈良玉听到“灭国”二字,眼睑一抬,凶意毕现。
浴血沙场的人,最听不得具有如此侮辱内质的字眼。本着有朋自远方来,鞭数十,驱之别院的待客之道,仗剑的那只手一拳过去,张嘉陵凌空飞了六尺远。
张嘉陵爪蹄并用挣扎着爬起来:“你他妈有病啊!”
陈良玉面无表情跨过去,徒留张嘉陵在背后声嘶力竭地喊:“蛇蝎女人,你们这是封建王朝,封建王朝懂不懂?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三从四德啊?女孩子家家舞刀弄剑,还打人,你小心嫁不出去。”
陈良玉身心俱疲拖着沉重的双腿踏入家门,支走陈麟君后朝着正专心致志啃猪蹄的人食指一勾。
“景和。”
那个四四方方的汉子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笨拙地跑来,在离陈良玉还有两步远的地方一个急刹立住,站得笔直,嘴巴周围吃的都是卤子:“小姐,你回来了,景明说你下大狱了,我还准备带着猪蹄去看你呢。”
“大可不必!这个景明,能不能盼我点好。”陈良玉踮起脚尖艰难地攀上他敦实的虎背,“去帮我打听个事,不准告诉大哥,说漏嘴也不许。”
景和被揪着后领,如同被捏住了命运的咽喉的大型猫,缩着脖子“嗯嗯嗯”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