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在上,这是他自己作的孽,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这事和我没关系……我,我是被逼的呀!”
厨房的门半敞着,隐隐传来忏悔的声音,时不时还伴随着几声清脆的耳光声。正絮絮叨叨忏悔着的人似乎跪在女神像前,微弱的光线把他蜷缩着的狼狈身影映成长长的黑影,一直拖到阿尔的脚下。
“您要罚,就罚他一个人吧!女神啊!我真是无辜的!”
“鲍里斯!”
阿尔调整了一下拿双耳壶的姿势,响亮地喊了那人的名字,他就是那个和约克是亲戚的厨师,前不久约克想偷吃莉塔的餐食,还找了他来试探。
那道拖到阿尔脚下的黑影猛地一缩,阿尔的话似乎是一根淬了火的长针,狠狠地刺了他一下。
门后的鲍里斯立刻起了身,端起一盏油灯,满脸堆笑地走了出来,只是他的笑,怎么看都带点苦味。
“哈哈,雀斑脸,是你啊?怎么了?你没吃饱,想来讨一块黑面包吗?”他没拿油灯的那只手局促地抓着围裙,笑容像一张拙劣的面具,“剩的那几块硬得像石头,你要是牙口好,可以拿两块回去啃。”
阿尔笑了笑,摇了摇头,目光在鲍里斯脸颊上极淡的巴掌印上掠过,知道他忏悔时还抽了自己几巴掌。
“不是,鲁伯特他们让我来讨点带肉的东西做鱼饵。”
她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进,把拿着的双耳壶和两只碗都放回了原处。
“反正也是要喂鱼的,就是要个肉腥味,您看看,有没有什么发了霉的熏肉,或者长了毛的香肠?我好带回去给他们。”
“哪有这种东西,就算是有,我也早——”
厨师的语气隐含不满,他刚要抱怨着拒绝,就瞧见阿尔向他摊开了掌心——嚯!是三枚银币。亮闪闪的银币!
鲍里斯急忙从阿尔的掌心接过那三枚银币,笑得见牙不见眼,不住地点头。
“行行行!哎呀!雀斑脸,你运气不错。我刚好有几块这种肉准备扔,这下便宜你们了!”
阿尔笑而不语,跟着厨师往储藏室去。
刚到手的三枚银币美得鲍里斯昏了头,他心里只盘算着要怎么花这笔钱,完全没想起来阿尔是不能跟着自己进储藏室的。
犯糊涂的人只有掉进钱眼里的鲍里斯,阿尔小心地留意着储藏室里的食物。
做黑面包的材料多得很,咸鱼干剩得也比较多,只是香肠、熏肉之类油水充足的食物,以及奶酪和优质面粉等好东西,确实都剩得不多。要是专供船长和大副两个人吃倒是绰绰有余,可如果让食量惊人的水手们都吃,绝对吃不上几顿。
鲍里斯好一顿翻翻找找,终于找出小半截长毛的香肠、一块巴掌大小、变了色的熏肉和一块发臭的培根。
“只有这些了!”厨师说这话的时候没敢直视阿尔眼睛,阿尔猜到多半还有,但那些东西鲍里斯应该是打算留给自己打牙祭,不舍得拿出来给她。
这些东西哪怕是新鲜的,在陆地上,在任何一个码头上都值不上三个银币。但在物资匮乏的此刻,在一艘行驶中的海船上,三个银币,已经算是很公道的价格。
阿尔笑着接过那包气味不咋美妙的肉,她觉得那帮水手应该会很满意,他们肯定觉得气味大一些,更容易钓上鱼来,虽然——
她忍住心中的腹诽,没有让讥嘲显现在脸上。
“谢谢您,我这就拿给他们去。”
然而阿尔才走出几步,就听厨师犹犹豫豫地开了口,叫住了她:
“雀,雀斑脸!你……你看雷格蒙今天怎么样?他是不是也被鲁伯特抓去钓鱼了?”
阿尔以为厨师会跟自己打听约克的下落,毕竟他们是亲戚,没想到厨师开口问起的却是雷格蒙。
“啊?雷格蒙?”阿尔假装回忆,她发现鲍里斯因自己刻意的停顿,紧张得喉头不停颤动,“他心情好像不太好,但刚才他钓上了一条白贝鱼,这会儿应该很高兴吧!”
“白贝鱼?!”
厨师惊呼一声,随即死死盯住阿尔手里的纸包,“所以鲁伯特他们还真把白贝鱼钓上来了?女神啊!怎么全都这么走运,就我——”
阿尔眨了眨眼,直截了当地问:
“鲍里斯,您怎么突然提起雷格蒙了?我还以为你要问我约克的下落。”
这话问得太直接,厨师又一向笨嘴拙舌,耳朵马上变得红彤彤,很拙劣地回答:
“哦,这……船长都下令找约克了,找到他肯定是迟早的事,我,我当然不担心这个。”他的声音含含糊糊的,但提起雷格蒙时,吐字立刻清晰了许多,还隐隐带了点“劫后余生”的味道。
“可雷格蒙那家伙!他这几天太不正常了!我撒个尿他都来堵我,还莫名其妙地要我对女神发这个誓,许那个诺的。我真怕他突然疯掉了,做出什么不好的事。”
鲍里斯嘴里说着雷格蒙莫名其妙,他的话听着却没什么底气,一双眼睛一会儿看这儿,一会儿盯那儿,紧张极了。
结合不久前水手们的谈话,阿尔已经对约克和雷格蒙之间发生的事有了大概的猜测,而眼前厨师的反应,也在无声说明,他自己也搅合到了这桩事里。
“可不是!”阿尔垂头丧气,忧心忡忡又担惊受怕,她压低了声音,同厨师埋怨:“雷格蒙也来找我发疯了!说什么能让我发大财,我没办法,就跑去告诉了我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