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如羊脂的瓷盘上盛着数片新鲜的鱼肉,雪白的鱼片透着淡淡的粉色,被精心按照花朵的形状摆放,构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爱德华·斯皮勒满意地叉下一片,虽然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尝到白贝鱼,那种无与伦比的鲜美还是如同第一次一样瞬间征服了他。爱德华又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美味得连舌头都想吞掉”。
他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连连点头,但瞄到身旁胆战心惊等着自己大副的鲁伯特,他立刻收敛住了自己,勉强按耐了抖动大腿的欲望。
在下等人面前,爱德华总会更矜持更体面一些。
“白贝鱼的味道确实不错。”爱德华朝鲁伯特友善地笑了笑,很快便在鲁伯特的脸上瞥见夹杂着忐忑的欣喜。
呵,只是这样简单的夸赞,这个老水手就已经快失态了。
“大副,那您看——”
“我会和船长好好说的,相信他自有判断。”
这么好的鱼肉,不配上一杯好酒真是可惜。
爱德华站起身,从架子上取下一瓶珍藏许久的葡萄酒。他一边端详着上面的标签,一边漫不经心地同鲁伯特道:
“你也在船上干了这么多年了,要我说,的确应该把你往上提一提了。且不说什么功劳苦劳——”
爱德华走到鲁伯特身边。
老水手年轻时干了太多苦力活,已经开始腰背佝偻了,现在矮了爱德华快一个头,他又讨好地缩着脖子,低着头,更显得爱德华高大威猛。
这种反差令爱德华心神舒畅,他拍了鲁伯特肩膀两下。
“这条船上就没有比你更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人了,我和船长都对你很满意。”
他把“满意”两个字咬得很重,使得鲁伯特脸上的忐忑尽去,欣喜成了狂喜。
“谢谢大副!谢谢船长!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爱德华点了点头,他笑而不语。鲁伯特读出这是要他离开的意思,立刻找了个借口,礼貌告辞。
鲁伯特才走到门口,便听倒着红酒的爱德华道:
“哦,我觉得你选徒弟的眼光也很不错。”
深红色的酒液渍染了透明的杯壁,他握着杯脚,嗅闻着那股馥郁的酒香。
这瓶酒的标签已经模糊难辨,爱德华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得到的它,它又被自己冷落在架子上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迟早都能得到。
“替我照顾好那个小家伙。”他抿了一口葡萄酒,兴趣盎然,“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
出了门,鲁伯特就卸下了脸上的狂喜,每次应付完斯皮勒父子,他都觉得自己累得起码要少活十年。
一条珍稀的白贝鱼送出去,爱德华那小子竟然还在说“应该”,半点给他准话的意思都没有。
还好没有把两条鱼都送出去,鲁伯特暗自庆幸。不然他估计,顶多就是再多几句好听话。
在心底里悄悄痛骂了不要脸的斯皮勒好几句,脏话忍不住越骂越多。忽地,鲁伯特似乎瞥见了什么,他先是脚步一顿,接着连忙快走几步,从拐角揪出了一个鬼鬼祟祟、企图躲藏的人。
“小汤姆?你在这儿干什么呢?大副可不会叫你过来吧?”
鲁伯特这个“你”字说得极其阴阳怪气,被逮个正着的小汤姆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我……鲁伯特……”
小汤姆的眼眶红了,话一句都没说完整,眼泪就掉个不停,“求您可怜可怜我,我是真没办法了,鲁伯特,我就想找大副说几句话。”
说几句话?
鲁伯特可知道大副的性格,像小汤姆这种他没弄到手就甩掉的货色,爱德华可不会再多看一眼。对于爱德华那种冷心冷肺的人,小汤姆和垃圾没什么区别。
这要是真让小汤姆找过去烦爱德华,万一又让爱德华知道——是他鲁伯特没拦着小汤姆,那条有价无市的白贝鱼就算是彻底白送了!爱德华不因此记他一笔,他都该为此去在女神像前祷告一个月。
“你别去了!”鲁伯特牢牢抓住小汤姆的手腕,让他完全没有逃脱的机会,声音非常严厉。
“小汤姆,你有这力气,就该全用在干活上,收收你的龌龊心思!你再这么糊涂下去,迟早惹怒了女神,有你倒霉的!”
“我……鲁伯特,我也不是什么活都干不好。”小汤姆反驳的声音跟蚊虫闹出的声响差不多。
鲁伯特回忆了一下小汤姆的干活水平,嗤笑一声,不留情面地指出:
“是啊,你只是连最基本的绳结都打不好。”
这一句怼得小汤姆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任由鲁伯特拉扯着自己,认了命似地随着鲁伯特往舱室的方向走。
距离舱室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小汤姆突然开口问:
“鲁伯特,如果没有阿尔,你会收我做徒弟吗?”
“你?”
鲁伯特轻蔑地把小汤姆从头看到脚,看得小汤姆如坠冰窟。
最终,鲁伯特也没说“会”或者“不会”,但他无声的答案已经砸得小汤姆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为什么?凭什么?
所有人都选阿尔,而撇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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