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无葛一身白衣,已然与煌煌日光融为一体。
少年的声音彻底沉了下去:“梅初雪,我比你多握了四年的剑。三年前,你内力已与我不相上下。以你的三年来心无旁骛的修行、以及万华神功的加持,如今你使出的剑气,至少是我的两倍。”
梅初雪点点头:“原是如此。”
梅初雪轻袖飘然,两道真气自他袖中闪出、瞬即消散:“我已自封双腕、以及全身穴道。”
夕篱闻见了真气退去后,纯粹的人的气息。
此时此刻的梅初雪,宛如初生婴儿般脆弱;他白衣若雪,站在白耀的光里,清晰可见。
梅初雪徐徐出剑,剑光如水,剑气清浅无味,略无所谓的“神功”之优越气息。梅初雪说:“我只用我血梅崖的落梅剑,对你梅岭的雁回剑。”
“出来!过来!全围过来!”庾仲银举手朝茶肆内外狂挥狂招:“上弦!拔刀!出鞘!万分警戒!万分警戒!”
梅初雪绝对、绝对不能死在寄春镖局面前!
以梅初雪为中心,一等一的精英镖师们迅速控制住茶肆及其四周、截断往来道路,将他环卫得密不透风。
庾仲银恶狠狠环视周围,撤步,慢慢后退至包围圈中,他终是忍不住瞪了一眼梅初雪,满眼仇恨,他握紧手中剑柄,死死忍耐住心中杀意……
“不愧是,梅初雪。”庾无葛终是放松了拳头,按住了剑柄。当他的手抚上剑的那一刻,他浑身忍不住兴奋地一颤。天地可鉴,星月明察,他庾无葛近二十年的青春时光里,没有一天不曾握剑舞剑、习剑悟剑;他掌心被剑柄磨出的茧,只会比梅初雪的更厚、更硬、更痛。
甚至他遭家族仇敌掳去,恶意将他卖做“豕囝”,当他身着乞儿弊臭烂衫、喉舌被点穴无法自辩其身份时,在一笼笼哭叫发癫、污秽不堪的“豕囝”中间,他安坐如往昔练功时的专注。
在颠簸哭闹的藤笼里,庾无葛兀自复盘起他与数位成年敌手对剑时的失误,他越发自信,当他长到他们那个岁数、或者彼时八岁的他拥有他们体中累积数十年的内力,他一定能赢过他们……
剑刃擦过剑鞘的清泠声响,使庾无葛因过于兴奋而微颤的手指,迅即镇静下来。
庾无葛立即恢复至他往常的专注,一如那年八岁的他,自成一派、骄傲又不染地坐在烘臭拥挤的藤笼里,坐在一群懦弱蠢笨只知哭泣的小儿中间……
庾无葛横剑道:
“庾无葛,应约比剑。”
春光耀眼,白衣两身;
翩然如蝶,恍然若梦。
“铿——”剑刃颤抖着插入黄尘路面。
“哈……”庾无葛垂头,半梦半醒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掌心,封住内力后,他竟然连剑都握不住。
“哈哈……”庾无葛竟然笑了起来。他扶着右膝慢慢站起,拖着流血的左腿,一瘸一拐,走向他的剑。
梅初雪等在原地,他全身穴道,依旧维持着封制状态。
比剑仍在继续。
他的对手还能站起,他的对手还未认输。
人陷于绝境时,亦能使出“神来一剑”,譬如他师父……
“咻——”
一支冷箭,自梅初雪侧后方袭来。
庾仲银只觉浑身血一凉。恍惚着猛一推掌——
飞箭应声折断、掉落。
庾仲银来不及舒一口气,拔剑一挥,剑气飞远、再快速回旋,将树梢上年轻的负弓镖师,猛然打落。
做什么白日梦!睁大你眼睛,看清楚!他背后站着他师父梅傲天、血梅崖、以及一整个万华派!
梅初雪没回头。
他仍等在原地,全身内力仍无。
庾无葛取剑回鞘,开始运功止血。
——他认输了。
梅初雪这才解开全身穴道封制,让内力回涌。
“哈……”庾无葛轻轻笑着,“好在我已经惨败过一次,今日倒也没有第一次输剑那样难受。”
“上一次你败剑于谁。”
“宝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