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退二十多年,布烈文隐蔽、神秘、秩序井然。这里军事强悍,保卫一方土地不受外界侵扰。
对脱离俗世的科学研究来说,或许是一片沃土。
但提娜总是叹气。
作为布烈文计划的负责人,手握资源和技术,钻研最前沿的人体工程,她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在她又一次叹气时,他问了这个问题,那时他8岁,已经从实验体的身份脱离出来做了提娜的学生。
“老师。”他用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他,不带神采,问,“你为什么叹气?”
他没有接触过太多的人,到布烈文的时候才4岁,记忆稀薄,到布烈文之后的圈子又有限。但那时的提娜尤为不同,她褪去素日里经营血腥实验时的漠然,在他记忆中显得特殊。
她停下对人工细胞的项目解析,布烈文幽菲的亮光洒落头顶,圣白逆光中,红发像燃烧的火。
她身披细腻的怜悯,透过光晕传来轻幽的声音:“我们这样的人,多半要疯掉的。”
“你还小,不会明白。”
“感染度超过4%,失去实验价值,是你的天赋让你活下来,有一天你会后悔吗?”
他不明白,他的确不明白,他只知道与其作为实验体,还不如当个多半要疯掉的黑禁研究员。
从头说到尾,相伴的十年,他恨,可对提娜却并不是没有感情。她是严苛的老师,也给他母亲般的温暖,但最后他杀了她。
也杀了塔塔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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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烈文并没有大的变化,只是荒凉了。”
交错的步声在工厂长廊碰撞,两个人走在这里,其中一个含着更明显意味的打量。
梅里对他的话不予置评,但也不遮掩:“荒凉也总比血腥好。”
班廉并不恼怒,只付之一笑:“看来你对我们的看法与外界并没有什么不同,可是你要明白,如果不是时代所然,也不会造就现在的我们。”
梅里神色不动:“时代也会有错误。”
“时代当然有错误。”而班廉竟然附和他。
班廉扶了扶单边眼镜,道:“所以,科学应该塑造时代。”
实验工厂的结构繁复,长廊曲折,因为废弃多年,大多数实验室已经停用了。他们途径大片的荒废区,临近为数不多的一片可用实验区时,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白发女人。
她守在区域外边,依旧踩着高跟鞋,神色淡漠,就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神来。沙风飒飒响,她似乎在凝望着某处,视线和思绪都很空。
走近时,梅里多看了她两眼。
班廉留意到他的目光,唇角微勾,笑意轻浅:“你也对完美的DT实验体感兴趣吗?”
柳扶听闻他们的动静,侧眸来看,那双眼睛还呈现出科技蓝,象征着她才动用过数据操控的能力。
梅里未曾搭话,班廉也明白他的意思,道:“更多的,你是出于对他的关注吧,毕竟……爱屋及乌。”
他没有直接点“鹿商白”的名字,但梅里听出他话中深意。捕捉到关键词,梅里反问:“爱屋及乌?”
在表面上看,梅里跟鹿商白不存在爱,他们依旧是被联姻捆绑在一起的两个人。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也是曾经跟鹿商白联姻的那个人。
而“爱”这个禁忌的字眼却被班廉一语点破。
他们已经到了实验区外边,但没有进实验室,而是双双停下脚步,好像要将这个话题扯清楚。
班廉开口:“骗我多没意思。银尾绝杀,这件事是叫这个名字吧?嗯……在绝杀里因为不知道你是谁,我马前失蹄,失手过后难道还会一直想不透吗?”
当着柳扶的面,班廉打起了哑谜:“报复过布烈文之后你回到地球,从此再无消息。是从争抢某人的残骸和针对纪长生之时,我才知道希斯兰的交易官竟然对他有执念。”
他还是没有直呼鹿商白的大名,梅里虽有困惑,但也不在乎,而是说:“你想证明什么呢?”
“没什么。”他摇头时眼镜的金属长链也细微地曳动。
几乎从没撞见过他有失态的时刻,他的语气甚至也温和,轻叹般,说:“他身份的揭开来得太早、也太巧了。”
巧到刚好就卡在了最后的绝杀,鹿商白本该殒命于爱慕者的枪声之下。
“你是跟他有过前缘的人。”班廉一语中的,他已猜到了。
“你猜到了,还敢来招揽我?”梅里甚至也懒得装。
“温特也建议我杀了你,但我会觉得很可惜。”
他递来一个不知名材质的手环,给梅里,道:“戴上吧。”
但班廉也坦荡,对此举的目的并没有掩饰:“戴了就摘不了了,也当个装饰吧。它有遥控的,控制之后手环产生激光,会直接切断你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