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讨厌他吗?”
“谈不上。”巫诺道,“立场不同。”
是了,他是这样一个分明的人。立场的差异会带来冲突,但他就事论事,不带爱恨。
他们从前也算是立场不同,但他却说讨厌。
梅里倚着栏杆,有意无意:“他差点杀了你,连这样都谈不上讨厌,我很奇怪你能讨厌谁。”
这个,巫诺停了吃梅子,他擦了擦手利落说:“我讨厌你。”
“嗯?”
巫诺以为他没听明白,重复:“我讨厌你。”
“为什么?”他注视他,“除了你身份揭开之前的敌对,我身上还有什么值得你讨厌的?你也说了不会因为立场不同而讨厌谁。”
说完他又推测:“因为昨天?”
“讨厌”是一种情绪和感觉,不是简单的语言。
巫诺别过脸去,但梅里好像很在意这个问题,追问:“你说过我跟你前夫长得很像,你会将对他的厌恶投影到我身上吗?或者,我对你不好吗?”
巫诺从盘中挑拣了颗青黄圆润的生梅子,一看就脆生生的,肯定很酸。
他起身靠近梅里,将梅子轻柔抵在他唇边,堵住他的嘴,并且表示:“爱你一秒钟。”
这种巫诺青睐至极的小果其他人当真消受不来,但是巫诺喂的,梅里还是嚼了。他咬住梅子时巫诺又轻盈挪开指尖,一如蜻蜓点水,蝴蝶吻花,一触即分。
酸涩得腮帮子都疼,迸溅的果汁刺激口腔。但这催泪的酸涩是他自己选的,巫诺并没有逼他。
时间未晚,但天地已经暗了,赤红沙海于幽静处共鸣。
巫诺忽然想到今天自己到林奕那边去,除了处理一些来自地球的事务之外,他还有意地向林奕刺探梅里。
但林奕竟然口风很严,到底了也没有给出什么有效的信息,也有可能是确实不了解。
林奕没必要骗他。
他真的不是他吗?
海浪声声,久远的爱恨伴随浪潮涌过。他木然地踱步,机械地再探手向盘中青梅,无解的心绪只有感官上的刺激才能够慰藉。
却在喂入口中之时,他的手腕被另一个人握住,指间青梅倏然滑脱,在地面坠落,一溜烟不知滚向了何处。
“刺激肠胃,不要多吃。”
手套的触感紧贴在腕间,海风扬起发丝,巫诺侧眸望他,如果是从前他应该会甩开对方斥一句“少管”,但现在他没有……
鬼使神差地,他轻缓地向对方靠去,往温暖坚实的方向依偎,将脸颊贴在他肩头,一只手扣上腰间。
他屏紧呼吸,如海的絮语,轻轻呢喃:“半个月之内,我一定会知道你是谁。”
是与不是,他都会知道。
“看来我们都有执念。”对方却叹。
他甚至已经没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身败名裂已在来时的路上,近在眼前。暴动也在最后的酝酿之中,他会离开的。
巫诺动了动唇,却忽地被护住后腰一翻身抵上栏杆,背朝沙滩和无垠之海。
他于愕然之间扬眸,又在梅里的眼神和姿态当中再一次撞见了强烈的侵略性,和昨晚无异。
——梅里好像很喜欢将他堵在哪里,或桌角,或栏边,就好像将人束缚在这样狭隘的一方地盘才能够带来安全。
——他很喜欢在身体上具有掌控性,这与他在感情上居于下位相反。
“你根本就没有忘,也没有醉。”巫诺声色俱厉,笃定。
留给他的空间仅有护栏到男人之间,方寸之地。甚至栏杆外临空,景歇台有一定高度,他不得不向安全的方向靠,脊背绷紧。
于是罅隙缩小,距离更贴近。
他仰头时颈线拉长,衣领下又露出深重红痕,在这个视角下刚好被男人所窥见。
在他的指责面前梅里无动于衷,但眸光深黯:“不好意思。我已经摊过牌了,就不要再拿我当君子了。”
巫诺不应该撩拨一个暴露过晦暗爱意的人,那只会带来危险。他本就不占据情感的高位,甚至连平等都没有,畸形病态的关系和即将爆发的局势驱使他成为小人。
“你想强迫我是吗?”巫诺悟出意来。
结婚半年,他一直以为梅里是个冷淡的人。
强迫?这个词一下子就能将人拉回到从前,回到他们恶果的发源地。
他并不想这样做,他不会做什么,他只是需要一点甜头,一点点甜头就能够收买一个濒临爆发的人,只要巫诺愿意。
巫诺那样擅长审时度势,理应知道该怎样选。
浪潮仍旧呼啸,波涛被推至护栏外、高台下,泛白的碎沫飞溅。巫诺抬手捂住他的唇,掌心触上温软,忍气吞声,“当你半分钟的情人。”
法律下正当的婚姻,他们成了偷情的人,赤红暗黑的天穹隐蔽,于亭台一角。
狭浪退下,缩回辽阔的远海,静谧无声。于是被覆住手掌,吻落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