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纯体质说白了是一种惰性体质,跟易感染体质截然相反,这种人很难被环境同化。
4.3%,鹿商白对这个数据印象很深。
环境也有感染度,10%被称作感染度零点,而低于零点的人极少。
他看过元杞的婚检报告。
对元杞的兴趣从感染度开始。
因肌体负载过重而选择返回地面,而在某一天的线上高层会议,决意层与他沟通,他本以为是什么军政大事。
但决意层却说:“鹿交易,感谢你对转务事业的付出,地面欢迎你的到来,也会尽力帮助您的治疗,以您的安全、健康为要务。”
说了一堆都是官话,他开始走神开小差,直到决意层铺垫够了,才含蓄地提起:“交易官,地面会安排您休养期间的一应事务,东南陆区已经提前为您安排好了别苑,希望您喜欢。”
“哦,都可以。”他无所谓。
“您一个人待在别苑会觉得太冷清了吗?”
他沉默了两秒,挑眉不语。警觉已经成为多年的习惯,对地面的戒备从未远去。
指间夹了根不点火的烟,他装模作样佯笑着说:“我是休养,不是退休,不是没事做。”
“您依然言谈犀利。”决意层也不再跟他打太极,终于图穷匕见。
他们说:“您离开原本熟悉的环境难免会有不适应,相熟的人也不在身边,为了您的身心健康,我们希望您的身边能有个知心人,至少能够为您提供情绪价值。”
他发现自己低估了决意层的无赖。
是的,情绪价值,消极情绪怎么不算一种情绪价值?
他以为决意层只是想塞个人来监视他,随便找个什么由头安插在别苑当中差不多了,但更无赖的还在后头,他没有想到是婚姻。
“您如今22岁年轻有为,长年累月为星球奉献,甚至缺乏私人的时间照料自己。”他们委婉地打趣,“愿您的感情也跟事业一样齐头并进,佳偶早成。”
漠然过后,他只沉沉应:“……我会考虑。”
他有时间考虑,这毕竟是一件大事,决意层的深层含义谁都懂,这不是一场单纯的感情。
他家里人得知这事,林奕坚决反对,不希望他将婚姻也付出作为利益的筹码,但他的父亲冷然不言,未曾轻易吐露一句话。
他知道鹿天河考虑到了转地关系,因此久久不语。
但最后他还是说:“你有自己的考虑,爸爸尊重你的选择,但私心讲我和你弟弟都不希望你的身边有一匹狼,连休养都还要每天防着谁。”
那太可怕了,但他没有感情,只有利益,为了事业他也不得不考虑。
在准备从外太空返回地面的时期,地面告知了他联姻对象的名字,其他的什么也没给,连个照片也没有,没诚意,简直像骗婚。
他们的第一面是在地面站点,他抵达地面的那一天,一众高层前来为他洗尘,而他在一群人当中很轻易地关注到了一个人,他太养眼。
错了,记错了,对元杞的兴趣并不是从感染度开始,比感染度更早,是从脸。
黑手套和白手套相接触,在握手问候的片刻间,他们各自在对方的眼里窥见了审视的意味。
但他们又不完全相同,元杞更多的是探究,鹿商白却是兴味,他颇有兴致,问:“你是谁?”
“元杞。”
于是那点兴致肉眼可见地转变为了冷芒,转眼间火苗被冰霜覆灭。鹿商白讥诮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眨了眨眼,眸底掠过戏谑狡黠的光,反问:“我的未婚夫?”
……
考虑这段婚事没有花费太长时间,决意层在催促,这期间还专门安排了一场约会。
维尔林宫坐落在北欧大陆,城堡庄园里的枫树红透半边天,铺就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他不急着赴约,在庄园中漫游穿行,挑走了今天维尔林宫最美的枫叶,那树叶脉络分明,色彩热烈。
——在太空很少看见这样的自然风光。
那个傍晚开始的约会他踩着点到达,古堡中的一切都早已被精心布置筹备。欧式长条桌的两端摆满花束,餐品精致丰盛,烛光温馨宁静,鲜花馥郁雅致……
他们第二次见面,在一个与众不同的场合再一次打量起对方。
鹿商白戒备心很重,那是元杞第一次直观地了解到他的防范。
他在桌案对面落座时一句话也不说,就在他眼下将一张火红的枫树叶轻放在桌角,随即摸出数据代卡,一顿操作后数据检测了在场的信号源。
随后才满意地将代卡收回,笑着望他说:“没有窃听和窃视,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开始了。”
那场约会似乎什么都有,荒谬的故事中流淌出斑驳的色彩。
在维尔林宫傍晚的这方空间里,因为私密,流露出的每一个眼神都更容易被捕捉起,也更露骨和锋利。
鹿商白跟他想象中的不同,第一面时他排场煊赫,张扬、意气,而赴约时摇曳的烛光下,他狡猾,朦胧得如同雾气。
他的目的是让鹿商白同意,或者说让鹿商白有兴趣,而鹿商白却不知是怀抱着怎样的态度来到这里。
鹿商白自桌下伸腿轻轻踩住他的鞋尖,自他的僵硬中一眼窥破事端,目光如炬:“没谈过?”
“我们好像是同龄人。”鹿商白故意往夸张了说,将自己描述成一个渣男,他语焉不详道,“我出去玩过,你会介意吗?”
“不会。”
他不在乎一个陌生人的情史。
银叉戳起一颗圆滚滚的葡萄浆果,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细嚼之后鹿商白蹙了蹙眉,他喃喃般自言自语:“太甜,不够酸。”
对面人自始至终都在观察他,鹿商白轻微地耸了耸肩,搁下叉子,单手支着下颌询问:“你图什么呢?”
“钱?权?”隔着烛火光雾,鹿商白注视他,“还是身家性命捏在了决意层手里?”
他低低笑:“总不能是图我?”
他猜的答案合情合理,但不全对,身家性命和图他那两点能给个半勾。这个问题给不出答案,元杞糊弄过去:“都对。”
“都对?你太贪婪。”
他当然不会告诉鹿商白说,自己是贪图他的“人体”,97%的感染度且伴随异变,对人体科学家来说鹿商白的价值远远超过了其他任何人。
如果不错,他从对鹿商白短暂的观测中,推测他的异变是内隐性异变的类型。
——绝无仅有的样品就在眼前,约会也不能忘记做研究。
“我很奇怪,既然是结婚,为什么一点资料都不给?你这样神秘吗?还是这年头也流行盲婚哑嫁?”鹿商白依旧用那双狭长的眼睛凝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