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熟？那是自然了，梅里没打算让他去占一个医护人员，现在人手紧，免得浪费医疗资源。他是人体学出身，人体学不同于医学，但处理这样的外伤也绰绰有余。

巫诺还记得第二次去转务统领局时，也就是第二次偷摸进中央大厅查探梅里的信息。

他能调取的信息虽然不多，但也有些基本的，譬如他知道梅里是希斯兰籍地球裔。

也知道梅里其实是这几年才开始从事转务工作，他之前的感染度不达标，在地面从事医疗领域工作。

他查到的是这样，但真不真就不知道了。

“你经常受伤吗？”巫诺装作自顾自揣测，试探问，“或者，你本身就是医疗，也可能相关方向出来的？”

梅里无动于衷，但扬睫瞥了瞥他，仅此而已，随即继续处理伤口。他岔开话题，问：“你怎么在这儿？”

而这就是巫诺最担心的问题了，他私见林奕本就是越过了梅里的。

但林奕叫他跟到基地来，这个举动本身就意味不明。

他不明白，但梅里知道为什么，因为林奕是他的线人。如果自己真是一个纯粹的希斯兰交易官，林奕一定不会告知他什么，但事实上不是。

他是一个身负绝密的内鬼，巫诺借着政治理由接近林奕，但不知道他与林奕之间的那层关系，也就失策了。

林奕带走巫诺的确是故意的，既要试探巫诺的意图，也能够迂回地告知他巫诺有问题。

梅里替他处理好伤口，再用绷带一圈一圈缠起来，绷紧的感觉绕上胳膊，巫诺不吃他岔开话题这套，互相刺探不出个结果来，梅里不回答他，他也不想理睬梅里。

血气和药味混合着刺鼻，他缓慢地动了动胳膊，总结道：“我们说不到一块儿。”

梅里松开他，将医药包收拾好，也不否认：“我们重要的不是说到一块儿，是互相都省心。”

“省心”这个词对利益联姻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宽容。各不相关，各不阻拦。但若真是转地矛盾恶化，恐怕连省心也做不到。

“如果我今天死在这场事故里，”巫诺问，“你也觉得省心吗？”

“没有。”梅里回，“我很庆幸你活着。”

巫诺牵扯着嘴角：“你真叫人难琢磨。”

庆幸他活着，不知道真是因着珍爱生命，还是因为他够省心。或许在梅里心中他是一个足够好拿捏的联姻对象，再者他是希斯兰的贵公子，死了反而更麻烦。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在乎梅里庆不庆幸。

梅里说得不错，省心最好，对谁都好，可惜他不可能省心。

好不容易从死亡中苏醒，谜团未解，心愿未循，他不会让自己再轻易死去，鹿商白是个很能生事的人，未来他完全可能掀起腥风血雨。

医疗点内弥漫着浓郁药味，巫诺吸了吸鼻子，远远地依旧眺见“手术中”几个红字，不敢想象里边的人是什么样子。

他护了护自己的胳膊，目光放空，轻声问：“这场事故，为什么啊？”

梅里默了默，陈述说：“有人盯着米克残留物，林奕交易官担心他们会直接对地球基地出手，便提前将东西都转交到了我这里，地球扫描舱里的都是仿制品。”

“东西都在你这里？！”巫诺震惊，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梅里颔首。

早知道在梅里手里，他还何必跑到林奕那里去要东西？林奕也是，竟然将计就计，还叫他先将想要的残片挑好？

现在可好了，他既暴露了些信息，相框的残片也没拿到，还差点把命搭在这儿，简直是吃力不讨好！如今还得跟梅里谈！

他表情有几分僵硬，梅里瞧见了，但没在意，补充说：“地球基地事先是有做下安排，防备外敌入侵。不过很显然……失手了。”

没有谁想到敌方会有这样的手段，对面存在一个可怕的敌人，也或许不止一个。

巫诺思量片刻：“跟上次在森尼虚空区，来米克残留波抢东西的是一拨吗？”

“应该是。”虽说是应该，但也想不出别的。

“你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安排人送你回去。”梅里站起身，他还有事，不打算在这里久留。

巫诺嗫嚅了下嘴唇，终究是没有说什么，只目送梅里离开医疗点了。

森尼母星的光线极黯淡，没有天，视线的尽头是地壳的内壳，斑驳的粗粝的，在头顶不可触及的方向无限延展。

内壳上镶嵌着数不清的大小齿轮，连缀成一片，它们以人为设定好的速度旋转。

这座以齿轮传动装置为主要动力的星球，规律、机械，好像一切都可以被衡量和评判。

光有光的速度，齿轮有齿轮的方向，连岩浆这样可怖的也被驯服，作为能源开采。

人们在残损的星球寻找到了自己的生存之法，自两百年前的高等森尼文明陨落之后又形成了独特的壳内文明。

他透过医疗点的窗，遥遥眺见机械区永不停歇的齿轮运作，工厂参差悬浮。熔岩河流如同野兽咆哮，从满是轮.盘的大坝流淌而过，被轮.盘引进工厂，野兽被完全驯化。

猝然间，悬挂在漆黑天边的巨大齿轮开始脱落，混合着碎石和尘灰从天而降……

巫诺揉了揉眼睛，闭眼的一刹却听见警告音，警钟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