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不关门?”
李砚书跨步进去,带着一身寒气径直在白鹤行对面坐下。
白鹤行从一堆书籍里抬首,也不遮掩地道:“等你。”
李砚书搁盏的动作一顿,笑道:“等我也可以关门等啊,我又不是不会敲门。”
这寒冬腊月的天儿,怕是连江上吟诗作赋的风月才子都没了。也难为她,今日还记得烧炉子,不至于她来了连杯热茶都喝不着。
一杯热茶下肚,李砚书立时打了一个哆嗦,用拇指擦了唇角,总算记起来这的目的,她道:“言归正传,你这次找我,可是想起什么了?”
白鹤行道:“你上次说失踪之人中男子大多为读书人,且有一位姑娘亲耳听见有关女子孕育之言。”
“不错。”李砚书肯定道。
“如果真是如此,”白鹤行凝眸望着茶盏,“贼子目的便不是绑架,而是祭祀。”
李砚书注视着她,道:“祭祀?”
“一种古老的求子行为,”白鹤行解释道,“最早由某个古老部落传出,部落里的人信奉一种有关生育方面的神。那时种族繁衍不讲究血缘,门第,一夫多妻,或是一妻多夫在那时非常常见。他们信奉强则强,弱则亡的铁律,而子嗣,意味着万物伊始。部落里人丁兴旺,就意味那个部落实力越强。但也有急于生育却迟迟不能如愿之人,人力不可撼动之事,只能寄希望于神明。”
“高禖神?”李砚书听到此处,忍不住开口,面带迟疑地道,“禖神……祭?”
“是,”白鹤行道,“相传只要在禖神祭前后,男男女女于晚间野合,疯狂之后定能如愿有孕,且生下的孩子往往聪慧于旁人。”
李砚书眨了眨眼,难以置信道:“可禖神祭分明是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白鹤行道,“礼曰:王者祭天地,诸侯祭山川,卿大夫祭五祀,土庶人祭其先。天地合气,万物自生。万物之生,含血之类,知饥知寒。【1】有予有求,沧海桑田,物转星移,英雄逐鹿大地,这世间没有什么东西是一层不变的。只是晚间野合终究难登大雅之堂,既人伦之大,尊卑之殊,人文风情自然不尽相同。”
话虽如此,可李砚书一时片刻还是难以接受,她道:“野……那岂不是……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
李砚书顿了半响,缓缓皱起眉,她道:“你的意思是那伙贼人在模仿以前的禖神祭?他们想要一个孩子?”
说到这里李砚书自己都觉得荒诞。
若不是对面之人不是白鹤行,李砚书一定认为对方是疯了,才会异想天开说出这番无稽之言。但白鹤行的眼神又告诉她,她想得没错,那些贼子就是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诞生于“禖神祭”之下的孩子。
沉默片刻,李砚书道:“他们要孩子作甚?”
“培养,”白鹤行垂眸沏茶,“传闻从祭祀中诞生的孩子聪慧远超常人,若是从小培养,长大定能成为一代名流大家。”
“若是如此,”李砚书道,“他们岂不是舍本逐末。且不说培养一个孩子长大成人需要多少年,就是孩子长成以后能否成为一代名流都尚未可知。”
“不,你不明白。”白鹤行看着她,道,“你不明白这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有多重要。”
李砚书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什么,她盯着白鹤行,身体前倾道:“读书人?樊先生!你是指那位一直藏在暗处的樊先生!”
除此之外,此案之前所有解释不清的地方都有了答案。为什么他们抓了人不图钱,不为仇;为什么他们抓的男子都是读书人;为什么要让那些姑娘怀上身孕!
李砚书倏忽起身,转身就往外走,走至门前,手刚搭上门栓她又突然停下,蓦然回首,看向端坐于案前的白鹤行。
白鹤行亦看向李砚书,须臾,她对李砚书点了点头。
李砚书遂颔首,开门离开。
是夜,暴雨倾注,宛如银河倒泻。人影倒悬于夜幕之上,下一秒就被密密麻麻的大雨砸得稀碎。
子时刚过,伴着雨声入睡的下河村人堪堪陷入熟寐。
忽然,一道道如鬼魅一般的身影悄悄潜入这座偏僻的小村子里。得益于嘈杂的雨声,入侵者没有惊醒任何人。
而在一处篱笆院墙十尺之外多了一群身披蓑笠的人,其中一人立于最前方,四下漆黑,看不清他的相貌,但此人身材高大,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都尉、少将军之辈,再一看,此人不是大理卿严正又是何人?
手下上前拱手道:“大人,我们的人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严正神情严肃,道:“活捉,不要惊动周围百姓,速战速决。”
手下猛地绷直了身子,道:“是!”
那人领命退下,很快,以那座院子为中心,四周突然凭空出现数十道身影,他们在漆黑的雨夜中行动自如,顷刻间便从院墙上翻身进去。
不多时,“吱呀”一声,小院的门从内被人打开,旋即出来一人,正是方才与严正说话的那人。